第六十九章 弈棋長安知何時(一)

想來也是,當年他還是太子時,習武就是一項重要的功課。只是,太久沒看到他出手,她和許多人一樣,漸漸以為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廝殺了一陣之後,刺客的數量漸漸減少,畢竟劉徹身邊的侍衛都是萬中挑一的高手。剩餘的幾個刺客退到一處,負隅頑抗。聶勝和馬何羅親自坐鎮,將他們圍住,生怕這些人突圍而去,那他們兩人都難當罪責。

「陛下,那邊有聶大人和馬大人兩位看著,已經沒事了。兩位大人說,請陛下快點起程,回行宮去吧。」被派來報信的侍衛如此說道。

「嗯!」劉徹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對陳嬌和劉葭說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本在昏睡中的劉葭早已經在剛才的打鬥聲中醒來,被鮮血橫流的現場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的。劉徹低下身子,捏了捏劉葭的小臉蛋,說道:「葭兒,嚇……」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陳嬌倒抽了一口氣,劉葭更是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劍尖,以及那順著劍尖緩緩滴下的鮮紅色的血液。劉徹一貫從容的表情不再,他轉過頭,看著身後那人,正是剛才報信的那個侍衛,他的臉上還帶著得手後的狂喜。

「你……」劉徹本欲提劍還手,卻感到一陣心悸,疼痛難當,只能提劍插地,跪將下來,喘著粗氣,對楊得意吩咐道:「抓住他,這裡的人,一個都不許放走。」

陳嬌一瞬間覺得自己失去了反應能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從劉徹胸口垂直滴落的鮮血上,一直到感覺到自己懷中一輕,劉葭的哭聲傳來。

「爹!父皇!你怎麼了!」劉葭站在劉徹身邊,哇哇大叫,劉徹勉強露出笑容,對她說道,「葭兒乖,不要哭!父皇沒……」話未來得及說完,他整個人就向地面傾倒過去。

陳嬌忙上前接住他,讓他的頭側躺在她的膝蓋間,雙手顫抖著扶住他的身子,摸到他背後那柄沒入了大半的匕首,看著從自己指縫間滑出的粘稠血液,口中不住喊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劉徹的額頭已經全是冷汗,他強忍著劇痛,對陳嬌說道:「別怕,沒事。朕不會有事的。」

「你在流血,你在流血……」陳嬌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模糊。

「阿嬌,不要慌!你聽朕說……」劉徹伸手扳過她的臉,喘著氣,對她說道,「等一下,不要讓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離開,朕受傷的消息,絕對不可以外泄,連宮裡也不能……」劉徹感到一陣陣的暈眩襲來,他強撐著說道,「否則,你和葭兒就危險……了……」

然後,他伸手從懷中拿出一枚璽印,交到陳嬌手中,附在她耳邊說道:「這是信璽,你收好……」話未及說完,他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省。

「劉徹!」陳嬌見他閉上了眼睛,心也不由得沉了下來,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留了下來,說道:「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不要……」

楊得意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好容易反應了過來,連爬帶跑地來到陳嬌身邊,忙安慰道:「娘娘,娘娘,快別哭了。我們得快點將陛下帶回去,回行宮去找侍醫。」

這時,聶勝和馬何羅已經將所有刺客全部拿下,他們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傻在當場,尤其是聶勝,他看到下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手下,臉色更是難看得很。

陳嬌在楊得意的拉扯下,終於回神了,感覺著懷中那還有著些許溫度的身體,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混亂,劉徹昏迷前的話語又一次飄進了她的腦袋。

「等一下,不要讓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離開,朕受傷的消息,絕對不可以外泄,連宮裡也不能……否則,你和葭兒就危險……了……」

陳嬌的視線中再次出現了哭泣的劉葭,驚慌的楊得意,還有邊上那些手足無措的侍衛們。她不由得捏緊剛才劉徹親手交給她的信璽,開口說道:「聶勝,去把馬車上的木板卸下來,做成擔架,找四個人把陛下抬回行宮。」聶勝雖然不知道擔架為何物,但是聽到抬這個字也猜到了是什麼樣的東西,立刻給幾個手下使了個眼色,匆匆離去。

「馬何羅,你現在回行宮去,把所有不能信任的侍衛調開,要確保陛下回宮的時候,這個受傷的消息不會傳出去。」

「不能信任?」馬何羅一愣。

「對!」陳嬌很乾脆地答道,眼神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稍遠處的聶勝幾人,說道,「今日陛下受傷,在場的所有人都負有保護不力之罪,此事若傳到長安,朝廷公卿一定不會放過你等,就連陛下醒來之後,怕也會追究你們的罪責吧。」

這話說得在場所有人都像蔫了的花兒似的。

「但是,如果你們能夠幫助本宮,瞞住陛下受傷的這件事情,來日必有所報。」陳嬌繼續說道,剛才劉徹說的話,她相信許多人都聽到了,但是她還是必須給出這樣的一個誘餌,確定不會有人去長安報信。

能夠留在劉徹身邊做貼身侍衛的人,都不僅僅是武功高強,而且還有著一定的頭腦,所以雖然陳嬌沒有說出為什麼必須對長安方面的人隱瞞,但是在場的人還是猜到了其中的緣由。一國之君被人刺殺,這件事情自然非同小可,如今大漢並無太后,在皇帝無法理政的時候,這個國家的最高實權人物就變成了皇后,以昭陽殿和椒房殿的關係,一旦追究罪責,陳嬌和廣玉公主劉葭一定會被有心人彈劾,只要皇后運籌得當,相信能夠在皇帝清醒之前,拔去這顆眼中釘,肉中刺吧。侍衛們心中也明白,無論是皇帝醒來,還是讓皇后來處理此事,他們所有人都罪責難逃,倒不如幫這位娘娘渡過這次的難關,來日還可以得到報償。

「娘娘請吩咐!」以聶勝為首的眾侍衛開口說道。

淮南王府。

「也不知道他們得手了沒有。」劉遷在自己的府邸里來來回回地走著,自從前些日子被劉陵發現他策划了這次對劉徹的刺殺之後,他就再沒有好日子過了。父王不滿意他辦事不利,王姐怨恨他不念姐弟之情,最糟的是,派出去的那些人自此失了消息,而朝中也沒有皇帝受傷的消息傳來,真是糟透了。

「太子,」一個婢女走了進來,對劉遷說道,「不害公子來了,是否請他進來?」

「不見!不見!沒看到本太子正煩嗎?」劉遷不耐煩地揮手道,忽然又停下來,說道,「等下,你說誰來了?」

「是不害公子,建公子的爹啊。」婢女應道。

「他?這個窩囊廢來找本太子做什麼?」劉遷皺眉道,雖然他和劉建處得不錯,但是從本質上,他還是很看不起那些庶出的兄長,「宣他進來!」

「不害見過太子!」劉不害的年紀僅比劉遷大三歲,但是由於多年來擔驚受怕的生活,使他看來比劉遷蒼老很多。

「嗯。找本太子什麼事情啊?」劉遷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

「聽說近來太子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不害特地來為太子解悶。」劉不害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按照他懦弱的性子,本來是不會主動親近劉遷,但是近日被自己的妻子不斷催促,也尋思著希望能夠為兒子尋個好些的出路,才勉強自己來討好劉遷。

「解悶?」

「是啊。」劉不害說道,「不害花重金從商旅手中買到一個西域來的美貌胡姬,送給太子,想必太子會喜歡的。」

「美貌胡姬?」劉遷挑了挑眉,說道,「怎麼?在我們淮南地方,居然還有人不把最好的送到府里來,給了你這個廢物?」

劉不害本就是個拙於言論的人,被劉遷這麼一說,頓時噎住了,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太子,遷弟,不是,你知道……」

「閉嘴,誰是你的遷弟!」劉遷站起身,一拳打在劉不害的臉上,這一拳出去,他感覺自己多日來的鬱悶似乎也隨之發泄了出去。他看了看拳頭,和跌坐在地上的劉不害,嘿嘿一笑,說道,「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怪不得我。」說完,撲上去就是一陣狂打。對自小就備受寵溺的劉遷來說,欺負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本就是家常便飯,現在他心情正不好,自然就拿劉不害出氣了。

「爹,怎麼回事?」劉建回到自家院中,看到母親正給父親擦藥酒,待看清楚劉不害臉上的青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沒……」劉不害連忙擺手說道。

「沒什麼沒啊,」見劉不害這副懦弱的樣子,擦藥的女子不由得抹淚道,「就算他是王太子,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竟然,竟然將你打成這樣……」

「王太子?」劉建皺眉道,「是遷王叔?」

「就是他。虧你平日遷王叔前、遷王叔後的討好他們姐弟,結果竟然一點情面也不留,把你爹打成這樣……」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啜泣。

劉建見母親這個樣子,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咬牙說道:「欺人太甚!」

「沒事,沒事!建兒,你別生氣。我們就是玩兒,玩兒。」劉不害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忙說道。

「哪裡有玩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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