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鳳巢西隔九重門

從來到茂陵邑的那一刻,陳嬌就知道她避不開一個人,那就是官職為左內史,負責直接管轄茂陵邑,有權調閱戶籍的韓墨。她的戶籍是最初在彭城時,李希給假造的,用的名字就是陳皎,所以遷入茂陵邑時,自然也還是陳皎。若只是同名倒也不怕,但是當初收紀稹為義弟時,戶籍中也加入了紀稹的名字,所以,她就不指望能夠瞞住韓墨了。同名同姓的人天下間或者有,同名同姓的姐弟可就太稀奇了。

「許久不見了,韓大人。」陳嬌落落大方地和韓墨打招呼。

韓墨真正見到了她,人卻反而木了。他幾度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會來茂陵邑?」

陳嬌苦笑了一下,說道:「一言難盡。」她自然不可能將自己被李希設計的事情全盤托出,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李希可以說是出賣了她,但是她卻始終不願意將這個幫助自己甚多的神秘男子放到對立面去。於是,她只能對韓墨編造一個故事,一個逼真的故事。

「我原本就是彭城煤行的主人,去遼東城只是因為不忍心看著那些流民就此流離失所。」陳嬌說道,「當初也和先生說過,等一切安定下來,我是遲早要走的。先生走後,我和姐夫就決定離開了。卻沒有想到,我們臨行在即時,竟然發生了匈奴侵襲。姐夫也只能出手相助了,但是這樣一來,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所以我們只能讓李磷代姐夫做了那右北平太守。離開遼東後,我就和姐夫分開了,誰想一到廣陵,朝廷的遷徙旨意就到了。我只能和侄女兒匆匆來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陳嬌想是足以取信於韓墨了。

韓墨果然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他又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在下有一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陳姑娘。」

陳嬌不回答,靜靜地等到著韓墨的後續。

「不知道陳姑娘有沒有發現,近來有些宵小之輩,在府門前鬼鬼祟祟呢?」韓墨說道。

陳嬌眉頭一皺,她沒想到韓墨找到她會和這事有關,她原本以為,只是韓墨翻查戶籍的時候,看到她的名字才來的。她搖了搖頭,等待著韓墨的答案。事實上,她的確對外面監視之人的身份不甚清楚。雖然郭嗣之可以發現他們,也出手抓人探問過,但是對方卻很強硬,任你怎樣逼問都不肯吐露來歷。不能輕易離開的她,便只能靜候其變,同時想著萬一不妙,就借「食為天」或賈杜康遁逃。

「據我所知,那些都是當今皇后的弟弟,衛青衛將軍的私人。」韓墨說道,「所以,不知道陳姑娘和衛將軍是否有什麼難以解決的糾葛?那樣的話,在下可以幫忙解決。」

聽到來人竟然是衛青的私人時,陳嬌心驚不已,她知道情況正朝著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衛青和她,只在馬通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不,甚至她還是蒙面的,竟然讓衛青對她起了疑心。她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心道,史稱衛青心細,古人誠不余欺也。

「陳姑娘?」韓墨見陳嬌遲遲沒有反應,不由得提高聲音。

劉徽臣見勢,立刻插嘴道:「韓大人有所不知。」她一發言,韓墨才注意到陳嬌身旁這個相貌秀麗的女子。

劉徽臣正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視著他,並暗暗用手按住陳嬌,示意她不要開口說話。

「姑姑和衛青將軍其實只在馬通將軍的宴會上見過一面而已。」劉徽臣說道。

韓墨對於馬通的宴會是知道,那招威懾之法,還是他給劉徹出的主意。

「因為我們姑侄二人曾和司馬相如大人有過一點接觸,所以被請去了後院。在司馬夫人的邀請下,姑姑就當場彈奏了兩曲。沒想到,衛將軍竟然一曲傾心,對姑姑仰慕不已。」劉徽臣很順地將謊話編了出來,陳嬌略微有些吃驚轉頭瞥了她一眼,韓墨則驚訝地望著陳嬌。

「這事,影響姑姑和衛將軍的名譽,所以我們一直噤口不言。沒想到,衛將軍竟然還派人在門前看著。」劉徽臣大大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他是志在必得,姑姑便是不願,也只能認了。」

隨著劉徽臣的敘述,韓墨的眉頭越皺越緊,陳嬌原本還想反駁,後來觀察著韓墨的表情,讓她決定默認了劉徽臣的胡說八道,否則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衛青監視她的原因。陳嬌輕聲罵劉徽臣道:「不要胡說。」

韓墨看著陳嬌,心中有了決定,他拱手道:「陳姑娘不必擔心。姑娘不願做之事,絕對沒有人能勉強得了你。」

陳嬌轉頭看著韓墨,許久,才出口說道:「韓大人不必費神。我自有解決的方法,衛青將軍也是極自重之人,若我始終不願,他是絕對不會勉強的。」

韓墨笑了笑,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他轉而問道:「怎麼沒看到紀稹?他去哪裡了?」

陳嬌回道:「稹兒還在遼東城呢。他一時舍不下那邊的朋友,所以我們就分開了。」

韓墨點頭不語,兩人又轉而閑聊了些分別後的故事。韓墨說道:「師兄們和姑娘分開後,還一直對姑娘讚賞不已呢。如今,姑娘近在咫尺了,倒可以多去走動走動。墨門如今就在茂陵邊上呢。」

陳嬌含笑回道:「我也很是想念輔先生等人,若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徽臣,看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陳嬌送走了韓墨之後,說道。

劉徽臣亦點頭道:「沒想到衛青會這麼快就注意到我們。若姑姑你真的不想再和宮裡人有什麼牽扯,離開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她頓了頓,又說道,「只是,我們如今都是被登記在冊,又該如何離開呢?」

「若能走,在被押送往長安的路上,我早就脫身了。」陳嬌嘆了口氣,說道,「我原本是打算在茂陵邑安定下來之後,再過一段時間,尋機假死離開的。」

「若是假死的話,那隨時……」劉徽臣話說了一半便被陳嬌打斷了。

「假死是隨時可以,但是我們必須保證我們假死之後,還能安全的離開,這才是最重要的。」陳嬌說道。她閉上眼睛又想了一會兒,說道:「阿奴,你去叫郭嗣之來。」

一直隨伺在側的阿奴立刻應聲離去,過不久,郭嗣之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陳嬌非常直接地開口道:「嗣之,我有幾個仇家找到了我。但是因為朝廷規矩所限,我和徽臣離不開這裡。你交遊廣闊,是否有辦法在我和徽臣假死之後,幫助我們順利離開長安一帶?」

郭嗣之也是實在人,這種夜半逃逸的事情估計是做多了。他沒有多問仇家是誰等問題,只是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小姐身份所限,即使是假死,官府怕也會先追查一番,所以要離開的話,必須要避開官府的巡查。必須事先安排出詳細的路線,大概要半個月左右。」

陳嬌點了點頭,這方面她絕對相信郭嗣之的經驗,她說道:「我們知道了。你能否現在就開始安排。我希望在二月結束之前,我們能夠離開長安。」

「是。」郭嗣之點頭應道。

陳嬌伸了伸懶腰,說道:「半個月。徽臣,之前我們得到的消息說,衛青近期就會出征,對吧?」

劉徽臣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在他出征之前,將此事解決。若是那樣的話,我們怕是熬不到半個月後。」

陳嬌非常自信地笑了笑,說道:「放心吧。如果我是衛青,我絕對不會貿然出手的。」

劉徽臣初時還有些疑惑,隨即她馬上明白了陳嬌如此自信的原因。

「是因為韓墨?因為他今日的登門拜訪,所以衛青絕對不會貿然出手,對嗎?」

陳嬌含笑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今日左內史韓墨去拜訪了陳家?」衛青皺眉聽取著家人的回稟。

「是的。不過他馬上進去不到一炷香就出來了。」那家人回報道。

衛青不再說話,他揮了揮手,示意那家人退下。他腦中開始高速運轉,關於韓墨的信息開始彙集到他的腦中。

來自遼東城的墨門高徒,一入長安就受到皇帝的重用,任職左內史後,將轄區的一切都整得四平八穩,使得皇帝更加地看好這個人。他可以說是當今皇帝繼主父偃、公孫弘之後,最看重的第三人。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和彭城煤行的陳皎有關係?如果那個陳皎就是他認為的那個陳嬌的話……

衛青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本他想在出征之前將此事解決的。畢竟,有些時候,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但是,如果她真的和韓墨關係密切的話,那麼作為皇帝寵臣的萬一將此事告知皇帝,那麼衛家……

「舅舅,你在嗎?」一個少年稚氣的呼喊,打斷了衛青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到面前走來的侄兒。承襲了母親的出色容貌的他顯得唇紅齒白,頭髮被全部挽起,精神抖擻。他腰間掛著一把劍,大搖大擺地走到衛青跟前,說道:「舅舅,聽說你就要出征,帶我出征吧。」

衛青微微一笑,說道:「去病,舅舅不是說了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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