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何處哀箏隨急管

衛青衛仲卿,衛子夫之弟,也是大漢朝未來的大司馬大將軍,少數幾個在漢武帝身邊善始善終的大臣,也是漢騎兵草原千里奔襲戰法的創始者和實踐者。如果說,衛子夫是衛氏傳奇的起始者,那麼衛青就是這個傳奇的傳承者,因為有他,衛子夫才能在多如繁花的後宮佳麗中持續得到皇帝的重視。想到這些,陳嬌不覺多看了衛青一眼,此刻的衛青還很年輕,柔和的面部線條,總帶著笑意的雙唇,完全不像個馳騁戰場的人。

「見過衛將軍。」陳嬌微微屈身,行禮道。來到這個時代前,她可是很喜歡衛青的,這一禮行得一點也不勉強。對於這位將軍,她倒是有著莫名的崇敬,從私生子到大司馬大將軍,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的,和他的姐姐一樣,他始終是孤獨地奮鬥著。外戚身份沒能給他任何幫助,反倒是在後世給他帶來了更多的侮辱,將他一生的努力,為了擺脫低微出身所作的種種掙扎都化作了一句輕輕飄飄的「衛青不敗由天幸」。從某種程度上,陳嬌甚至是同情眼前這個男人的。

「不必多禮。」衛青溫言道。說話間,他也不覺多看了這蒙面女子一眼,她的身形竟然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感覺到衛青的視線,陳嬌忽然渾身冷汗,她忽然想起,衛青應該是見過陳皇后的,因為衛子夫入宮不久,衛青緊接著出任建章監(這個官名有點怪,那時候還沒有建章宮。沒啥時間查為什麼,有知道的說一下),並且還和陳皇后及其母親館陶公主發生了衝突。這種情況下,衛青,對陳皇后……

陳嬌覺得有些不安,不覺身後又摸了摸臉上的面紗,確定遮得嚴嚴實實的了,才安心一點。卓文君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便開口問道:「陳姑娘,帶著面紗應該不那麼舒服吧?此處並無魯男子,妹妹大可放心將面紗摘下。」

陳嬌心中苦笑,嘴上卻不得不說:「多謝司馬夫人好意。不過我這面紗卻是摘不得的。」見眾人都露出奇怪的神色,陳嬌不得不開口解釋道:「這面紗,關係到當初小女子對上天所起的一個誓言,所以是摘不得的。」

「誓言?」

「是的。」陳嬌點了點頭,說道,「我曾經起誓,若有男子看到面紗下,我的面容,那人便是我未來的夫君。若不是我的夫君,那麼不是他死便是我死。」一時之間,陳嬌倒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借口,只能學習金大筆下的木婉清。

這話對於還相對開放的漢代來說,自然有些不可思議,只見司馬相如、衛青、卓文君臉上都露出了不贊成的神色,只是這麼一說,他們倒也不好再勸她將面紗摘下。而陳嬌對於這種效果則是滿意極了,被當作怪人總比被揭穿身份來得好。而且……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向外間,在不遠處像門神一樣守著的郭嗣之,心道,幸好他靠得遠,不然見到衛青,不知道會怎麼樣。郭解被誅時,漢武帝可是派衛青去監斬的。雖然為了監斬一事出動軍隊和將軍太誇張了些,不過也沒辦法,誰讓郭解名聲太響呢。而事後也證明,這種謹慎是必要的,因為郭嗣之和寧釋之的確動手,只是惜敗於衛青的巧妙調度下。

「各位久等了。」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陳嬌抬眼一看,來人正是今晚的主角重合侯馬通。

「馬兄,你來晚了,當罰酒三杯。」衛青顯然和馬通交情匪淺,見到馬通前來,第一個開口說話,眼中的笑意明顯。

「三杯就三杯。」馬通久在軍營,三杯對他來說當然不是問題,他豪氣千雲地說道。拿起竹案上的酒壺,給自己的杯里灌酒,卻被衛青攔住了。

衛青的臉上帶著促狹的笑,說道:「我什麼時候說是這種酒了。前日,陛下接見你的時候,可是賜了新豐來的白酒噢。」言下之意明顯,自然是要馬通以白酒自罰。

「好你個衛仲卿。」馬通聽完也不生氣,果然可以看出兩人的感情深厚,他招呼下人去拿了白酒來,痛痛快快地自飲了三杯。

「青來敬馬兄一杯。」衛青見馬通飲完三杯後,舉杯說道,「恭喜馬兄遷入茂陵,今後可朝夕聆聽聖訓。」

聽到這句話,馬通不由得臉色一黯,他說道:「我這哪裡值得恭喜啊。男兒在世,就應當沙場拼搏,老來裹屍而歸,才不負此鬚眉。仲卿得以率軍出征,滅匈奴,揚國威,才是男兒本色。」

馬通的確還是個很單純的軍人,一般人哪裡敢在衛青說的祝賀辭後發這麼一大堆牢騷啊。不過也許,這就是漢武帝看重他的原因,才選擇他作為自己埋在茂陵邑的那把刀。

「馬兄,不可如此說話。」衛青在這方面的敏銳度可比馬通高得太多了,他的眼睛淡淡掃過陳嬌和劉徽臣,接著對馬通說道,「你能遷入茂陵,這是陛下對你的信任。馬兄切不可自棄。」

「唉。」馬通終究也知道點其中的利害關係,長長嘆了口氣後,終於還是不說話了。

司馬相如見氣氛有些沉重,便開口說道:「馬將軍和衛將軍都是當世人傑,是陛下所要倚重的國之棟樑,自然會有沙場征戰之日。今日是馬將軍的壽辰,我們夫婦為將軍奏一曲,以為慶賀吧。」

「正是。今日乃是喜慶之日,小女子之前在外面送上的賀禮想來也入不得將軍的眼。不如也在這裡給馬將軍奏上一曲,更能顯出誠意。」陳嬌也想緩和氣氛,將話題轉向一些安全些的方向,便應和著司馬相如的話,說道。

「是嗎?」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音樂造詣名聞天下,可以說很少有人敢在他們面前說什麼也奏一曲之類的話,他聽到陳嬌這麼說倒是很驚訝,接著他笑著問道:「不知道姑娘擅長的是何種樂器?」

「小女子拿手的樂器,只怕此處沒有。」陳嬌說道,「那是在旅途中一異人所授的,須得讓人去取來。賢伉儷可先行演奏。」她接著轉頭對阿奴說道,「阿奴,你帶嗣之去將我的古箏取來,就在馬車上。」說話時,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知道了,小姐。」阿奴雖然單純,但是卻不愚蠢,她是知道郭嗣之的身份的,立刻就猜出了陳嬌的用意。她站起身,對著郭嗣之說道:「郭大哥,隨我出去下吧。」

郭嗣之轉過頭,往裡看了一眼,眼中帶著瞭然的意味。那眼神讓陳嬌心中一跳,還以為他看到衛青,當場就要發作了。結果卻沒有,郭嗣只是點了點頭,竟然就這麼去了。

陳嬌心中鬆了一口氣,暗道,幸好早先想過,來到了茂陵交往的人物可能會較為上層,自己這樣沒有任何一樣拿得出手的樂器是不行的,所以特意讓人去訂做了一架古箏,現在正好拿這個借口支開他。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琴瑟合鳴自然美妙無比,贏得了馬通和衛青的一陣掌聲,就連身在一邊的陳嬌也不由得為他們夫妻間的那種和諧氣氛深深感動。這種舉手投足間的默契情感,真的能給人以最深的感動,陳嬌不由得想起了張萃對司馬相如的評價,心中很是疑惑。這司馬相如,怎麼看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啊。

待得他們夫妻合奏完,阿奴抱著古箏回來了,而郭嗣之則不見人影。陳嬌從阿奴手中接過古箏,同時收到了阿奴「一切搞定」的眼色。

「陳姑娘,你這是……」司馬相如熟悉各種樂器,看到陳嬌擺置好的古箏,開口說道,「這似乎和秦箏,不,不對,秦箏的弦數並沒有這麼多。」

「這是小女子所遇到的那位異人改良過的秦箏,讓司馬大人見笑了。」陳嬌伸手撥弄了下琴弦,一串長刮奏引出明亮的旋律,聲色之脆令司馬相如驚訝。

陳嬌看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樂器,心中有些感動,說了一句「獻醜了」,一曲《漢宮秋月》娓娓道來,那種悲哀的琴調,清冷孤靜、無可奈何的心聲,聽來有一種荒漠、悲涼的感覺,頓時震驚了在場的諸人。

學箏,是幼時被母親逼著去的,老師是文革時被打倒最後留在了他們那邊的一個從軍隊出來的老師傅。一觸琴弦,當初被張老師手把手地逼著練指法的日子彷彿又回來了。《漢宮秋月》是古箏十大名曲之一,也是當初被老師逼著下狠功夫練過的少數幾首古典名曲,後來年紀漸長,忙於繁重的課業終於還是將手中的功夫落下了,直到大學時,才又重新開始練習。但是終究沒有了小時候那種單純的心情,難以繼續堅持枯燥的基本練習,而根據流行歌曲自編的古箏曲倒是學了不少。

彈完一曲《漢宮秋月》,陳嬌心神恍惚,來到古代這兩年來的很多事情,一一浮現眼前。那種無人可知心的孤獨,油然而生,竟然暗合和曲中之意,而她身邊諸人,甚至是衛青和馬通這樣的武人也感受到了這曲中所傳達的那種寂寥當世的悲嘆。

「好曲,但不知姑娘此曲,是何名稱?」司馬相如最先回過神,開口讚揚道。

「《漢宮秋月》。」陳嬌恍惚地說道,話一出口陳嬌立刻清醒過來,馬上意識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地。

「《漢宮秋月》?」司馬相如也是一愣。

陳嬌知道自己說出這個名字已是極為不妥,便立刻開口緩解道:「這是那異人所傳授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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