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萬里休言道路賒

王戊棄德,與吳連兵。太后命禮,為楚罪輕。文襄繼位,世挺才英。

——《史記·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楚王府密室。

「先生,是否放那些流民離開就可以了?」楚王道正擔憂地看著背對著他的蒙面人。

「放心吧。我都幫你處理好了。」蒙面人的聲音很是奇怪,尖銳得刺耳。

「那就好。本王也可以安心了。」

「你帶誰到這裡來了?」蒙面人眉毛微挑,問道。

「是犬子,小王的身子是越發不行了。也許很快就會傳位於他,所以想帶他來見見先生。」楚王道很是謙遜地說。

「聽說太子風流倜儻、聰明伶俐,是不可多得的賢王之才。可惜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機會見上一見。」蒙面人音調微低,語氣中對這位楚王太子充滿了欣賞之意,「讓他進來吧。」

「注兒,進來。先生要見你。」楚王道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一個長相俊朗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掛著痞痞的笑,神色好奇地看著蒙面人,他就是楚王太子劉注。

「你就是那個神秘的影子啊。我們是第一次見,今後請多關照啊。」他的言語和他的外表極其一致,一樣的放蕩不羈。

「注兒,不得無禮。」楚王道大聲訓斥道。

「沒關係,太子坦率直白,我很喜歡。」蒙面人不在意地搖了搖頭,黝黑的眼眸中透露著洞悉一切的睿智,「既然已經見過了,王爺和太子就先回去……以後有什麼事,我會和太子聯繫的。相信王爺也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先生。那小王告退了。」楚王道恭敬地鞠了一躬,強拉著還好奇異常的劉注離開。

「父王,你這麼怕他幹嗎?」劉注的聲音從門外大聲地傳來,然後是楚王一陣「逆子,你給我閉嘴」的訓斥。

聽到這一切的蒙面人只輕輕說道:「楚王又要換人了,看來又有一陣子,有事可忙了。」

他碰了牆壁的某處,密室的一處牆壁忽然打開,他走進秘道後,將機關關閉,臉上的黑巾撤下,通道里明亮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那張臉,正是李希。

「父王,他就是我們楚王府的影子嗎?」劉注對著自己的父親說道。

「不錯,以後你有什麼疑難,可以向他詢問。」楚王道點了點頭。

「堂堂大漢宗室,憑什麼要聽一個來歷不明,而且鬼鬼祟祟的人的話。」劉注不屑地撇了撇嘴。

「嘿嘿,小子。」楚王道笑道,「你如果這麼想,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影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代的楚王傳位之前都要帶下任楚王來拜見他。影子的能力超卓,常能幫助楚王處理一些棘手的問題,但是正如劉注所說,他們與其說是在幫助楚王,不如說,大部分時候,他們是在指使楚王。

劉道看著眼前的兒子,彷彿看見了二十幾年前的自己。那時的自己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只是勢不如人,徒呼奈何啊。算了,反正影子是不會真正傷害到楚王府的,這個兒子也不是不知道知難而退的蠢人,性命總是無憂,也許他能成功,也未可知啊。

庄昕奉命護送陳嬌千萬東北以後,就開始馬不停蹄的趕路。對於陳嬌來說還沒有什麼,畢竟她是個成年人了,雖然馬車的顛簸讓她很是不習慣,只是苦了稹兒。

稹兒,全名紀稹,據他自己說,他的父親早亡,母親獨自撫養他,靠為人縫補衣裳艱苦度日。只是在他五歲那年,村人發現他一個人在小屋裡餓得奄奄一息,他的母親卻不見蹤影,從此稹兒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了。雖然陳嬌初見稹兒時,誤以為他是個7、8歲的孩子,可是事實上,稹兒已經10歲了,對於大多13、14歲就結婚的古人來說,他已經算得上是個半大人了,只是長年的營養不良使得他看來十分瘦小。稹兒現在已經正式認了陳嬌做姐姐,因為他怎麼也不肯留在彭城,所以陳嬌只好將他帶在身邊。好在稹兒雖然年紀小,卻不是吃不得苦的孩子,且還有阿奴幫忙照顧,一路上倒還算平安。

經歷了長久了奔波,一行人終於到了目的地,來迎接他們的是李希派到這裡的負責人,高利。

「小姐,我先帶你到為你準備的帳篷里吧。」高利乾淨利落地派人把陳嬌的行李搬運走,自己在前面領路。陳嬌古怪地瞄著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心中想的卻是李希臨走時和她說的話,「姐夫給你派了個很好用的人,雖然有些麻煩。」

麻煩?他做事,看起來很條理分明啊。陳嬌心中暗想。

因為時間倉促,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流民都是住這種臨時搭建的帳篷。內地來的流民們對這種邊地生活還不是很熟悉,但是對於高利和他手下的夥計們來說,那是小菜一碟。幾天時間,他們就搭建好了數千人用的帳篷,從遠處看來,這裡,儼然就是一個小部落。

「高先生,人是不是都到了啊?」陳嬌在帳篷里坐定之後,吩咐庄昕帶著紀稹出去逛逛,便向高利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每一批到達的人,屬下都做了詳細的記錄。根據公子傳來的名單上,共有4568人,加上小姐、小公子和庄昕、阿奴,一共是4572人。最後這批人,屬下正在登記,如果小姐這裡沒有人掉隊的話,應該是全到了。」高利指了指陳嬌帳篷東面的一堆竹簡,「那裡是全部的名單。另外屬下還根據他們的專長,將他們一一分開。老農、工匠、書生、僕婦等等,都有分卷,如果小姐要找人作甚麼,從那裡找就有了。」

看著東邊那堆得有小山高的竹簡,陳嬌覺得自己在冒冷汗,「高先生,真是用心。這些都想到了啊。」

「啊,這是屬下的習慣。屬下覺得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好好發揮個人的特長。如果讓一個鐵匠去耕地,這是一種浪費。」高利一絲不苟地回答,讓陳嬌覺得自己好像在和一個計算精密的儀器說話。

「還有,小姐如果真的要幫助他們的話,我認為我們應該要開始蓋房子了。畢竟他們如果要長久住下的話,住帳篷是不行的。我們不是匈奴人,到了冬天只怕很難捱得過。可是,小姐你所選定的這個地方,並沒有巨木,巨木要到更東邊的地方去找,那邊是朝鮮的地盤,他們是不會讓我們運走木頭的。因此,能用的材料似乎也只有石頭和泥了。」高利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只是,蓋這種房子實在是麻煩……」

「停!」陳嬌受不了地喊道,「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明天再討論。現在,先休息一下。OK?」

「什麼OK?」高利愣了下。

「沒什麼,就是可不可以的意思。」

高利被陳嬌強行推了出去,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靜靜。雖然想過,到時候就製造磚石拿來蓋房子,可是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走到那堆「小山」邊上,從裡面挑出「工匠」那一卷鋪開,沒看三頁她就暈了。高利簡直是在做戶籍調查,太詳細了,頭暈,看不下去。她又安慰自己說,算了,明天去把人叫來好好聊聊就行了。

「現在,還是叫上稹兒和庄昕去吃飯吧。」陳嬌找了個借口逃避這一切。

可是,陳嬌到外面逛了一圈之後,還是沒找到自己想見的兩個人。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在陳嬌開始不耐煩時,稹兒的聲音終於在她耳邊出現了。

「姐姐,稹兒在這裡。」陳嬌看到稹兒的小手在一個小帳篷邊上出現,趕到稹兒身邊,確定他沒事之後,陳嬌才發現旁邊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是一個長得還算清秀的男子,穿著最常見的白衣,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姐姐,他是韓先生。」稹兒拉了拉陳嬌的衣角,指著那個男子說道,「是我們村子了里最有學問的人。韓先生,這位就是稹兒的姐姐。」

雖然不是很喜歡這個人探究的目光,不過陳嬌還是對他點了下頭,淡淡地說道,「韓先生有禮了。」

「在下韓墨。陳姑娘有禮了。」韓墨似乎不怎麼在意陳嬌的態度,仍舊很是禮貌。

「韓先生,謝謝你照顧稹兒。我要帶他回去吃飯,先告辭了。」陳嬌應付了他幾句,就急急地走了。

而陳嬌沒有發現,在她走後,韓墨一直看著她的背影,輕聲說道:「陳皎,你今日所謂到底是活民還是害命,我韓墨一定會好好看著的。」

這就是陳嬌和韓墨的第一次見面,此時他們都還不知道,彼此將會在對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韓墨在眾人背後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著人群中忙忙碌碌的陳嬌。來到這個邊地,已經月余了,所有流民都在陳嬌的組織下,開始了建設新家園的勞作。而陳嬌這個本該嬌弱的大小姐,竟然會不辭辛勞,加入他們,這一點大出韓墨意料。

想到她這一個月來,提出的種種稀奇古怪的建議,和那種種讓人忍俊不禁的疑問,韓墨幾乎可以斷定,她從前定然是被人養在深閨之中的大小姐,所以才會犯那麼多的常識性錯誤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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