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氣越發暖和起來。先後送別了欣然一家與順寧一家後,淑寧覺得有些懶懶的,父母又已經回了保定,她便窩在家裡,集中精力處理家務事。
還只是大白天而已,她坐在貴妃榻上翻著賬本,聽著窗外的鳥鳴聲,聞著淡淡的花香,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春困么?
素馨高高興興地走進來,把手中的繡花樣子圖冊其中一頁展示給淑寧看,問:「夫人覺得這個花樣怎麼樣?紅蓋頭上綉這個好不好?」
淑寧瞧了瞧,笑道:「好是好的,不過為什麼不綉鴛鴦卻要綉牡丹呢?」素馨微微紅著臉,抿嘴笑道:「喜服上繡的就是花,剛好與這個花樣相配。鴛鴦綉被面上就行了。」然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轉身走了,惹得其他幾個丫環都在掩嘴偷笑。
素馨與尹總管的兒子相戀,本來還一直拖著不肯應承婚事,但上個月她一時口快,答應了嫁給她的「文靖哥」,結果尹文靖怕她反悔,即刻就要父母來向淑寧提親,儘快辦喜事,連等桐英回來都不等了。淑寧也覺得素馨年紀不小了,既然雙方情投意合,便在詢問了周四林夫婦的意見後,答應了這樁婚事。
事情一定下來,貝子府里就開始忙活了。淑寧送了不少首飾、衣料,周家人幫著置辦了傢具和家常用品,尹家整理好新房,素馨與跟她交好的幾個丫環便急忙趕製針線活。日子就定在四月,若是桐英回來得早,說不定還能參加呢。
提起素馨的婚事,淑寧免不了要想到另一個大丫頭冬青。冬青年紀比素馨還要大些,卻一直拒絕別人為她說的親,問她原因,卻只是說不喜歡,不知她到底有什麼想法。想到這裡,淑寧便招過冬青,小聲問她:「素馨已經有了人家,你可有什麼打算么?若有喜歡的人,儘管告訴我。」
冬青原本還在笑素馨,這下馬上漲紅了臉:「姑娘……不……夫人,你怎麼好好的說起我來?我、我、我哪有什麼喜、喜歡的……」說到後面,聲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
淑寧眨眨眼,覺得很可疑,正想追問,卻被冬青看破意圖,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似的,慌慌張張說了聲:「我我我去瞧點心蒸好了沒有……」便急急走了,把正好進門的素馨嚇了一跳。
素馨奇怪地問:「這是怎麼了?」然後又走近架子,拿了只針線盒:「差點忘了拿金線。」
淑寧把方才的事告訴她,又問:「冬青是不是有喜歡的人?」素馨卻有些猶豫地看著她,支支吾吾地道:「這事還是讓她自己告訴你吧。老實說,我真不明白她怎麼就看上那人了……」然後不等淑寧再問,便也離開了房間。
淑寧心中疑惑更甚,看來冬青真的有喜歡的人,但對方似乎條件不佳,所以素馨不太看好,冬青若是真的想跟那人在一起,遲早會來向她求助,但如果不想提起,她也不會硬逼。淑寧拿定主意,等冬青自己向她開口。
外頭有媳婦子說話,檀香出去了一會兒,然後拿著封信進屋對淑寧道:「拒馬河莊上來的信,王寅說,今年請了有名的師傅來調理,荷花長勢不錯,等天氣再暖和些,必定開得很好,讓爺和夫人有空去住兩天呢。」
淑寧被她挑起了興趣,接過信一讀,果然,王寅還提到有京中的官宦人家在附近置產,官府又修築了河堤,今年拒馬河的景色必定更盛往年。他已經叫人做了舟船,若她與桐英前去,還能泛舟河上呢。
淑寧起了興緻,她先前去過拒馬河那邊幾回,地方實在有些荒涼,但山景水色都是極好的。既然有人改善了環境,她就去享受一下好了。可惜桐英不知幾時才回來,就算回來,也未必有那麼多天的空閑呢。想到這裡,她又有些沮喪。
王寅在信里還提到小瀾子的家人已經在莊上安頓下來了,經過大夫診治,他父親的腿傷有了好轉,只是仍然卧床,他母親幫著做些針線,弟妹們去撈魚,日子還過得。他的大弟弟由王寅引薦給顧全生,在順豐糧行里當個小夥計,也算是有了個前程。
先前由於小瀾子與秋雲、玲容兩個丫頭有些不妥,她讓人去打探,才發現二女聽說小瀾子父親受傷,丟了差事,一家人快過不下去了,便以資助他家為交換,讓他幫著創造機會接近桐英,以求上位。淑寧得到消息,迅速安排好了小瀾子的家人,又在昌平莊上找了兩個年輕力壯仍未娶妻的小管事,把秋雲和玲容嫁了出去。
雖說那兩個青年都是本事不錯人品也好的人,但對某些想要出人頭地的丫環而言,這樣的結局很令人失望吧?剩下的秋宜、鈴蘭兩個,也因此安分了許多。
淑寧叫來菊香,道:「去跟小瀾子說一聲,拒馬河莊上來信了,他家裡很好,他父親傷勢好轉了,大弟弟又找到了差事,給他三天假,讓他回新家看看。」菊香聽了也為這乾弟弟高興,忙應了去了。
淑寧看著那封信笑了笑,對檀香道:「王寅倒是個有心的,可惜去年為了絮絮表姐和世子福晉生產的事,我把他老婆叫進京來,後面扣兒和關家的她們又跟著生孩子,害得他們夫妻倆分離了幾個月。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檀香笑道:「這也沒法子,家裡有好穩婆,又有大夫守著,難道還在外頭另找人去?王家的心裡未必不願意呢,幾次洗三,她得的好處快趕上之前兩年的份兒了。」
淑寧笑了,又把賬本拿出來,挑了些不要緊的與檀香說說。素馨婚後雖仍在她身邊服侍,卻是要學著做管事媳婦了,檀香還算伶俐,她便挑來當素馨的接班人。
一天的時光便在悠悠閑閑中度過了,只是臨近傍晚是,羅公公拿了張帖子來,對淑寧道:「夫人,是恆郡王府來的帖子,說是他家劉福晉新生的小格格滿月,要請幾家親近的女眷吃酒慶祝一番。您瞧著該怎麼回話?」
淑寧皺了皺眉,接過帖子掃了一眼。媛寧明明心裡難受,還要擺出一副賢妻的樣子,她真不知該怎麼說了。但想到索綽羅氏婆媳巴結貴人的嘴臉,還有媛寧強顏歡笑的模樣,她實在不想再見到,便對羅公公道:「照著去年雍王府李福晉的小阿哥滿月禮的例,把玉觀音墜子改成一對銀鐲,再添兩匣子缸爐,送一份賀禮過去吧。只說我近日身上不爽快,不去了,替我告聲罪。」
羅公公應了,又問:「可是派陳家的她們去?」淑寧點點頭:「讓她們說話機靈些,別在五福晉面前說太多恭喜的話,多誇誇他家大格格。」
她年前與桐英商量過後,從婆子媳婦中選了幾個口齒伶俐、慣會察言觀色、嘴巴又甜的人來,專門充當送禮使者。送禮到別家時,若她不願親往,就派她們去,作用雖不大,但至少不會得罪人。眼下看來,效果還行。
雖然淑寧躲開了一次宴會,但過了幾天,這媛寧卻派了大丫環送信給她,請她在某一日去作客。淑寧正奇怪,忽然想起那天似乎是媛寧的生日,連忙應了,又讓人置辦了一份禮物,到了約定那日,便往恆郡王府去。
因為五阿哥不在家,媛寧不許別人張揚,便沒有大肆慶祝,還像平常那樣坐卧理事,不過宮裡、內務府與某些皇子府都有送禮過來。當淑寧見到她時,她正在向奶子詢問大阿哥弘升的飲食,囑咐得十分仔細,彷彿在對待她自己生的孩子一樣。
堂姐妹倆寒暄了一會兒,說了些閑話,不外乎京城宗室與官家女眷中流傳的一些小道消息。淑寧邊聊邊打量媛寧,見她神情還算愉快,氣色也不錯,似乎已不再為丈夫對自己的態度難過了。淑寧帶來的幾樣糕點,她很高興地嘗了個遍,還討要起了方子。
正說話間,一個女子掀了帘子進來回話,淑寧瞧著有幾分眼熟,定睛一看,卻是久不見面的月荷。她如今梳著髮髻,穿著水紅色的綢緞衣裙,卻是婦人裝扮,與僕婦們相比,她頭上身上的飾物顯得貴重了些,但並沒有貴婦人的氣息。
月荷不知淑寧在場,略怔了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媛寧掃了她一眼,對淑寧道:「三姐姐還記得么?從前大房的丫頭月荷,如今改回叫芙蓉了,不過這裡的人都叫她馬格格,已是我們爺的人。」轉頭對月荷道:「怎麼不見禮?真是沒規矩。」月荷咬咬唇,向淑寧行了禮。
淑寧欠身回了個禮,心裡早有了準備,這個心頭一向有些高的女孩子,終究還是上位了啊。
月荷是來稟告兩項支出的,她似乎在擔任媛寧的管家助手。媛寧聽完她的話,冷冷地道:「側福晉那裡要什麼,只管答應,橫豎爺不心疼。至於劉福晉那邊,先前已經送了不少好藥材去了,足夠她吃一個月的。爺不在家,你叫她安分些。」
月荷低頭著應了,瞄了淑寧這邊一眼,便退了下去。媛寧瞧著她消失,轉頭對淑寧道:「我以前聽說了這丫頭的事,還以為她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是個傻子。爺就算看在那人的份上,對她青眼有加,但那人始終是爺心頭的一根刺,偏她還以為自己真能出頭呢。」
淑寧道:「我早就聽說她進了你們府,還是你幫的忙,你怎麼會答應的?」
「我一嫁過來,爺就要我收她進府,總不好違了他的意。我看出這丫頭是個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