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忽然笑了笑,看了娜丹珠一眼,道:「多謝弟妹關心了,不過是小傷風而已,算不上什麼大病,我們爺也是太緊張了些,弄得別人都以為我患了什麼重疾呢。說起來都是皇恩浩蕩,我們爺有福伴駕出行,如今也是整天忙個不停啊。雖說成婚有一年多了,可我們夫妻倆實際上倒有大半年不在一處,認真算起來,也就是成婚半年而已。不過我們還年輕,倒是不擔心的。」
小樣兒,你夫妻兩個整天閑著沒事生孩子,你自己逼得老公一個妾都不敢納,就別在這裡說風涼話!
娜丹珠冷笑一聲,說的話更過分了:「再怎麼說,我們做人妻子的本分就是為丈夫增添子嗣,一年也好,半年也罷,沒有子嗣……」頓了頓,她用帕子掩了口輕笑幾聲,怎麼聽怎麼假,卻沒再說下去。
淑寧看著她,覺得往日那個刁蠻任性但還算有些率真的蒙古少女如今真是只剩下刁蠻任性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正要回話,卻聽到上首的臨桌傳來一陣呵斥聲:「狗奴才!你瞎了眼?!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她怔了怔,回頭一看,卻是媛寧在罵一個小宮女,似乎是那宮女倒酒時不慎倒了幾滴在她的袖子上。
原本只是小事,在那小宮女磕了好幾個頭,管事太監與宮女再三向媛寧陪罪,大福晉與三福晉也勸撫幾句後,事情暫且平息了,但媛寧卻在這時冷冷地射了一記眼刀過來,方向正是娜丹珠的位置。
淑寧忽然記起媛寧最近幾個月都在被人說閑話,她生的是女兒,而娜丹珠剛才說的卻是「沒有子嗣」,正好把她也罵進去了。淑寧想到這裡,掃了一眼四周的女人,心想:想看好戲?不如一起來演吧。
於是她輕咳一聲,故意用旁人能隱約聽得到的聲量「小聲」對娜丹珠說:「弟妹,今兒是八阿哥大喜,你怎麼當著那麼多位福晉、嫂子、弟妹的面說這樣的話呢?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要是被有心人聽去了,還以為你不敬尊長呢。」
「我怎麼不敬尊長了?」娜丹珠瞪了她一眼,心裡卻正猜疑方才五福晉的話和眼光是什麼意思?生不齣兒子,也別怪別人啊?還是說她要為自家姐妹出頭。想到這裡,她微微冷笑著瞥了媛寧那邊一眼:「生不齣兒子就是生不齣兒子,自己沒本事就別只會編排別人。」她身邊坐的一位同樣出自博爾濟吉特氏的國公夫人卻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可惜她不領情,甩掉了對方的手。
淑寧「為難」地看了眾人一眼,擺出一副「你怎麼非要讓我說出來」的神色,「小聲」道:「其他人就不說了,光是令姐,聽了你這話,就不知該有多生氣,幸好她要守孝,不在這裡。」娜丹珠的姐姐,康親王世子福晉嫁進門已經有六年,別說兒子,連女兒都沒有,可不也在這「沒有子嗣」的範圍內?
她又嘆了口氣,很「誠懇」地對娜丹珠道:「弟妹固然是有福氣的,但在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實在不太妥當,你叫別人聽了,心裡怎麼想?知道的曉得你是好意提醒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炫耀呢,畢竟像你這樣的好福氣,不是人人都有的。」
娜丹珠氣得滿臉通紅,臉都歪了,不等她說出什麼來,坐在附近的瓜爾佳氏便開口了:「喲,這親妹子嘲諷親姐姐無子,真真是姐妹情深哪。」這桌席上也有女眷在冷笑:「咱們可比不得元孝媳婦兒,三年抱三,真真有福,我們可就比不上了。」「可不是嗎?誰不知道元孝侄兒最疼媳婦,媳婦說什麼都千依百順的,連個屋裡人都沒有。」「當然沒有了,用不著啊,誰還能比得上娜丹珠妹子,肚子爭氣。」
……
眾女眷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了,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大多數人眼中都沒有笑意。本來娜丹珠要跟淑寧過不去,是她自己的事,她們看好戲就行了,可她萬萬不該說出「生不齣兒子」「沒本事」這種話來。在座的人中,一大半家裡都是妻妾成群的,不受丈夫寵愛的人很多,能在婚後頭兩年里懷孕的,不到一半,至今都只生了女兒的,也不是沒有,她這話可算是犯了眾怒。
不說最近幾個月的話題人物五福晉,皇子正妻中,除了大福晉與三福晉是生產較早的人,四福晉、七福晉都是婚後超過一年才有了身孕,太子妃也是受冊封三年才生了個女兒。老一輩裡頭,還有位無兒無女的庄親王福晉在。若是再往上數,皇太后和後宮的部分妃嬪也能算是「生不齣兒子」的人,娜丹珠的話,可不是「不敬尊長」么?
或許有的人聽了這話,不會當一回事,但那心思重些的,哪裡會輕易原諒她?娜丹珠的丈夫本就是個閑人,如今更不可能受人重用了。
娜丹珠也回過味來了,但她此時已成了眾矢之的,不知該如何補救,連她旁邊那位夫人都放棄了幫忙,還暗暗挪開了些。淑寧在邊上冷眼看著她坐立不安的樣子,聽著眾人的議論,咪了咪眼,嘴角一翹,便自顧自地吃起酒菜來。
最後還是大福晉與庄王福晉打了圓場,不過倒是有幾位坐在上首的貴人,包括太子妃在內,朝娜丹珠那邊看了好幾眼。
雖然淑寧算是在這場交鋒中佔了上風,但事後她心底還是很鬱悶的。這古代女人都講究在婚後頭一年懷孕最好,超過一年便會有人催了,若是這時候丈夫還無妾,更是會被人說閑話。雖然她覺得以自己的年紀,生孩子有些早,但一直沒有懷孕,也的確很容易遭人指責。
可懷孕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啊?別說桐英與自己婚後起碼有一半時間是分隔兩地的,就算是住在一起的時候,桐英也為了公事早出晚歸,夫妻倆除了新婚那幾個月,便只有偶爾幾天能鬆口氣。
所以說,這封建社會就是讓人討厭,結婚頭兩年沒有孩子,再正常不過了,為什麼那些不相干的人就愛多管閑事呢?
至於說到讓丈夫納妾……她可不是那種賢妻,絕不會讓步!
不過……桐英會不會有想法?雖然他曾說過不會納妾的話,但如果她一直沒有孩子,他會不會改主意?淑寧有些忐忑不安,想問問桐英,卻又拉不下臉來開口,難道要她問「你會不會納妾」嗎?桐英說不定會生氣的,怪她不信任自己。
她就這樣小心打量桐英幾眼,又在暗中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開口,次數一多,桐英也發覺了,問她怎麼了,她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問。
桐英見狀,便皺著眉道:「難道那些女人又讓你為難了?真是,她們怎麼就這麼愛說人閑話呢?」淑寧搖搖頭:「不是這樣,是……有人說起我們成婚一年多,還沒有孩子的事,所以……」
「所以你覺得心裡難受?」桐英笑了,「這有什麼?我們還年輕呢,過兩年再生也不遲。我現在整天忙碌,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沒空看著他長大,那就太遺憾了。別人那麼說,你當耳邊風就行了,別放在心上。」
淑寧笑著握住他的手,想了想,還是問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是一直沒生孩子,你……你會不會娶小?」說罷縮了縮腦袋,害怕桐英會怪罪自己。
桐英聽了果然大皺眉頭:「誰讓你有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快給我打消了。你忘了我說過的話?我說不納妾就是不納妾,可不是光說著好聽而已。」
看著淑寧抿著唇低頭不說話,他嘆了口氣,拉她進屋坐下,柔聲道:「淑兒,你知道么?我額娘還在時,為了阿瑪納妾的事,非常難過。她本來身體就不好,生了大哥和我以後,一年裡有半年是卧病在床的,每每聽說又有新人進府時,她便一個人默默流淚。我和大哥在門外偷看到,真的很心疼。」
淑寧雖然聽說過一些這位婆婆的事,但並不知道具體的情形,便打起精神仔細聽。
「那時候大哥要跟著師傅讀書練武,我年紀小,便常常陪額娘。她總是對我說,以後娶了妻子,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受委屈,不能喜新厭舊讓她傷心。我一直記得很牢。當時阿瑪有個側福晉,十分得寵,出身又高,仗著阿瑪寵她,便有意無意地向我額娘挑釁,還對我們兄弟下黑手……」
「側福晉?是郭福晉還是高福晉?可我瞧你的態度,似乎對她們並沒有太多的仇恨,頂多是不愛理會而已。」
桐英搖頭道:「不是她們,那位側福晉姓葉赫那拉,如今已經沒了,連同早夭的兒子,一起被宗譜除名。她做事太過了,一點餘地都不留,結果反而背上不名譽的罪名,落得個凄慘結局。你別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她,尤其是阿瑪面前,她是個禁忌。」
淑寧連忙點了頭,又聽他繼續說下去:「她在世時,府中爭鬥厲害,我還差點送了命。原本我總覺得額娘傷心難過,都是阿瑪花心的錯,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就算不是自願為人妾的女子,一旦處於那個地位,也免不了要爭,而一有了爭鬥之心,再善良的女人都會改變。若是有了兒女,更是如此。我額娘……那麼善良柔弱,為了我和大哥,也會使手段。而原本很和氣的郭福晉,也能做出……」
他頓了頓,面露苦笑:「我不願讓你傷心,也不願讓別人有機會傷害你,更不希望我將來的兒女遭遇我曾經受過的苦,所以,我不會納妾,就算我們將來真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