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錯愛

淑寧心裡覺得有些不妙,這裡雖然不是正陽門大街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但因離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遠,經過的人還是很多的,當中大多數是這三個衙門裡的人。

她與桐英成婚後,對他家裡的人也多少有些了解,這個阿扎蘭,素來有些陰沉沉的,不愛與兩個兄長來往。他別的地方還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縱,偏偏簡親王在這一點上對他縱容得很,結果讓他得寸進尺地對雅爾江阿那邊的丫環不規矩,被長兄罵過以後,越發叛逆了。桐英為此很傷腦筋。不過若他在這種敏感的地方鬧出什麼事來,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淑寧想到這裡,忙對那家人說:「你既認得他,就快去勸勸,千萬別讓他闖出什麼禍事來。這裡附近就是都察院,萬一讓御史告一狀,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厲害,忙領命而去。淑寧讓人將車趕到路邊,等待結果。

喧鬧聲漸漸小了些,沒多久就消失了,淑寧掀起窗帘瞧了幾眼,似乎有什麼人乘馬車離開,圍觀的人便散了。阿扎蘭與那家人往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有一個身上有些狼狽。淑寧看得心一沉,難道真動手了么?

「二嫂怎麼攔著我?明明就是那丫頭不講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我非給她個教訓不可。」阿扎蘭走到車邊,狠狠地道。

淑寧隔著車窗勸了兩句,點明這個地點接近都察院的事實,才讓他消停下來。她轉而問起他的隨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阿扎蘭還真有些無辜,他本是好好的騎馬走在路上,前頭有兩輛馬車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輛坐著祖孫倆,老人撞傷了頭。另一輛車是一對中年夫婦趕著的,車上坐著兩位年輕小姐,見狀便要送那老人去醫館。那老人推拒著,小姐這邊堅持,兩邊就僵住了。

阿扎蘭被他們攔住去路,不耐煩繞道,便要他們快走開。結果那兩位小姐之一便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外乎說他冷酷無情、沒有慈悲心腸之類的。阿扎蘭沒遇過這種事,當時便發火了,因見那小姐長得好,說話便帶了輕佻,隨從中又有人幫著起鬨,估計那位小姐也不是個省事的,兩邊便鬧將起來,對方的車夫護著主子,阿扎蘭的一個隨從就吃了些苦頭。

若不是淑寧派去的家人勸住阿扎蘭,又提醒對方那老人的傷還未包紮,送醫要緊,只怕兩邊都沒那麼容易罷休呢。

淑寧撐著額頭,有些頭疼,不過心裡也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慶幸。說起來算不得什麼大事,阿扎蘭若不是開口叫人走,稍繞兩步路就不會有這事了,不然說話正經些也好啊;那位小姐也是,傷者還未救助,怎麼就光顧著跟旁人吵起來了呢?聽到方才的家人說起那兩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約摸十四五歲,多半是外地來參加選秀的,對京里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來她們與阿扎蘭一樣,還都是孩子啊。

淑寧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阿扎蘭:「今天不是要上學么?怎麼這麼早就在外頭?」阿扎蘭本來還在不甘心地生著悶氣,一聽這話,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學了。」淑寧挑挑眉,仔細瞧了他幾眼,見他一臉不自在,心裡有數,便道:「罷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沒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兒已經跟宮裡提過你的事,可別鬧出什麼不好聽的來,反倒誤了你自己。」

阿扎蘭輕咳兩聲,斜了她一眼,嘴裡胡亂應了,隨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寧叫人重新上路時,下人卻回報說,遠遠瞥見他沒有往簡親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條路,出了宣武門。淑寧嘆了口氣,再次覺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討好。

中途經過簡親王府,她將今日進宮的成果作了簡單的報告。雅爾江阿很滿意,再次客氣地道謝。瓜爾佳氏卻對她在佟妃面前語焉不詳有些不滿意。淑寧委婉地將宮中的忌諱解釋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這種事,我也是怕會連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與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緣,有沒有事先說定,又有什麼關係呢?」

瓜爾佳氏心裡也是明白的,不過稍稍發泄一下罷了。她在院子里悶得慌,聽了丫環們的傳言,更是上火。淑寧不過是順著她的口風應和兩句,勸她在產前多活動活動,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她當成了知己。瓜爾佳氏更藉機控訴某個「狐狸精」:「整天勾著世子爺不放,惹得爺居然為她那個小崽子滿月大擺宴席,比起當年我們德隆的滿月酒,也沒差多少。弟妹,你說這嫡出庶出能一樣么?偏偏爺被她迷昏了頭,我三番五次地勸他,都當成耳邊風……」

淑寧遭受了一番疲勞轟炸,好不容易忍下來了,等到瓜爾佳氏罵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來。到了廊下,卻看到那位「蓮姑娘」一臉哀怨地望過來,欲言又止,淑寧沒心情理會她,便急急離開了。先前原本還計畫著探望一下伊爾根覺羅氏母子的,現在也打消了念頭,免得再惹到瓜爾佳氏。反正伊爾根覺羅氏還在月子里。

晚上她與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說到太后似乎對自己有些改觀,桐英也很高興。只是他對於淑寧說要多綉幾幅大件的綉品送慈寧宮的話有些不以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里光是管家、照看親戚就夠忙的了,還天天練字做針線。要不,叫丫環們幫著做吧。我記得她們先前做的活計就不錯,上回送誠王府、雍王府和恆王府的綉活不就是她們做的么?其實府里也該找些針線上人。」

淑寧道:「找些針線上人是應該的,本來就已經讓人留意了。不過敬上的東西還是自己動手的好。不是我自誇,我從小就是師從粵地的名家學的綉活,在京里過了幾年,又學了這邊的做法,本來就跟別人的針線不太一樣。底下的丫環里,除了素馨的手藝還有些像,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讓她們做了,送上去被人發現,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頭,苦笑道:「那就沒辦法了,乾脆你少做些別的事吧,免得累著了。」淑寧笑道:「放心,我不會太勉強。」然後她又提起路上遇到阿扎蘭的事,見桐英皺眉,她頓了頓,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說起來,你與實格就處得不錯啊,為什麼阿扎蘭跟你那麼疏遠呢?」

「別提了。」桐英苦笑著說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寧一眼,輕咳兩聲,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兄弟們當中,我與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紀最長的,自然親近些。阿扎蘭比我們小不了幾歲,也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不過畢竟不是同一個母親,再加上……當時郭福晉挺得寵,我額娘病著,自她懷孕起就很傷心,我們兄弟倆見了,對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還罷了,大哥有時會欺負阿扎蘭一下,這個……小孩子么,自然是記仇的……」

桐英支支吾吾的,但淑寧也想像到了,嘆了一聲,沒說什麼。若換了是她,大概也不會對奪去父親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對穿越前的父親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複雜。

根據桐英所說的,這位小王爺還是挺得父親簡親王寵的,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晉出的兩位,就算他年紀最大,想必也有過某種企望。只是隨著兩位哥哥先後有了出息,他卻一直未獲賞識,連正經爵位也沒得,功課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內院和吃喝玩樂上。不但討厭兄長對自己的勸誡,對大嫂想控制他婚事的做法更是深惡痛絕。

淑寧問:「大嫂怎麼就老想著把娘家姐妹嫁給你們兄弟呢?瓜爾佳氏是滿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祿也多,為什麼不想著讓姑娘進宮,卻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著多幾個同族的妯娌,說話硬氣些罷了。其實她從前真不是這樣的,與大哥也很恩愛。大哥曾有過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著他,我在旁邊瞧見,也很感動。後來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對大嫂還是一樣好。可有一回,我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了,大哥大嫂吵了起來,大哥因為小妾的話,駁了大嫂的意思。從那以後,大哥再要納新人,大嫂就專找陪嫁丫頭或是娘家的人。我滿了十五歲,她就開始幫我張羅親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親。」

淑寧默然,在這件事上,瓜爾佳氏還真是可憐人。本來是少年夫妻共患難,沒想到困難一過去,丈夫就有了新人,對她的愛意也漸漸減少。不過想起今天她的表現,淑寧又覺得,雅爾江阿對妻子越來越冷淡,其中未必沒有瓜爾佳氏的錯。

想到這裡,她便對桐英說:「我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正因為從前有過和睦的日子,你才總想著讓兄嫂好好相處。我不攔著你,但你若不讓我知道這些,我又怎會知道你這樣做的緣故呢?」

桐英拉著她的手道:「是我疏忽了。其實自從當年在西北九死一生,逃回京城,我便覺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是重要。你娘家可說是父慈母愛,兄友弟恭,彼此很親近,我看了真羨慕。雖然額娘已經過世了,但我還有親哥哥,我希望我們也能一樣和睦。」

淑寧笑著拉過他另一隻手:「那你要把想法告訴我,我也是你的家人,我們一起儘力吧。」桐英看著她,重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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