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英看著自己歷年所作的畫稿,一臉煩惱。每年萬壽節,他都是隨簡親王府的人一起送禮的,內容除了王府代他置辦的幾樣珍玩外,主要是他自己畫的畫。但今年他開府成家,不能再隨王府一起送,又當著御前的差事,壓根兒沒有功夫去畫,可怎麼辦呢?
其實他自從參與出征噶爾丹的戰備工作以來,就沒再按時去向焦、王兩位師傅那裡請教,甚至連畫技都有些荒廢,虧得那兩位都是內廷供奉,原也沒指望他真成什麼氣候,加上他一向恭謹,所以還沒有將他逐出門牆的打算。後來他帶淑寧上門拜見,淑寧表示了可以將陪嫁的幾幅古畫借出一兩個月,供師傅們欣賞臨慕,才幫桐英重新討得了他們的歡心。
桐英在婚前重新開始每日練習,但領了鑾儀使的差事後,也僅僅能維持每兩三天能抽出一兩個時辰來畫罷了。如今他的畫技多少有些退步,若是臨急抱佛腳趕出一兩副來,別說皇帝看不看得上,就連他自己也沒臉送上去。
淑寧見他一臉糾結,輕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煩惱了,我早有準備。」然後命人取了一套四件新做的玻璃硯屏來,道:「你看看這上頭是什麼?」桐英仔細一瞧,那上頭的人物畫面怎麼那麼眼熟?好像是他的手筆啊。
原來淑寧早在二月里就已經開始準備萬壽節的禮了。她聽說桐英往年多是送自己的畫,但一副複雜些的好畫,少說也要畫上一個月,今年顯然是來不及了,而且桐英的情況,她也心裡有數。所以她提前從桐英的舊畫稿中,找出一疊三四十張的《塞外行樂圖》來。這是桐英歷年隨聖駕到塞外時所作,畫的是皇帝宴請蒙古王公,或是滿蒙貴族子弟騎馬、射箭、烤火、喝酒、唱歌跳舞以及摔跤等場景。從中選出四張畫得最好的,交給尹總管,讓他去尋個好的玻璃作坊,將畫上的場景燒成玻璃硯屏,再用黃花梨的木料做個底座,豈不是又表現了桐英的畫技,又簡單體面了?
這本是從當年真珍送端寧的瓷畫炕屏想出來的,淑寧承認,這是因為先前回娘家時,在梅院看到那炕屏,才有的靈感。
看著那四面硯屏上塗了淡彩的人物,她滿意地點點頭。尹總管找的這家玻璃作坊手藝著實不錯,就是收費貴了些,不過幾百兩銀子比起年禮時的支出,已經很划算了。看來以後可以長期光顧。
桐英看得一臉驚喜:「我怎麼沒想到呢?不一定要是紙畫啊,燒成屏風不錯,但也可以燒些水丞啊筆洗啊筆架啊鎮紙啊,我練習時畫的花鳥蟲魚山水人物,都可以用吧?對了,除了玻璃,還有木雕石雕竹雕……」
「打住打住!」淑寧忙阻止他繼續下去,「這種東西弄幾樣是個意思,都這麼弄,人家就煩了。」桐英摸摸頭,乾笑兩聲,道:「也對,不過家裡用的可以這麼做。而且光是這一套硯屏有些薄了,再燒幾樣吧,今年雖不是整壽,也是逢五呢。」
說得也是。淑寧拉著他一起想,到底還要再添些什麼。
前些天她在雍王府那邊作客,看到四福晉玉敏吩咐人辦壽禮,有一張單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玉敏還私下指點了她幾句。她也是那時才知道,進上的壽禮不能光送一兩件。
最後夫妻倆商量定了再燒幾樣文房用具,都用桐英的畫作底子,再添些別的物件。淑寧本想要把嫁妝中的織金彩瓷瓶拿一對出來,卻被桐英阻止了:「我知道你定會說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好歹是你的陪嫁,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艱難到這個地步了呢。頂多再讓人去買就是,反正你也有路子不是么?」淑寧知道他這是為自己著想,便應了。
定下了章程,淑寧大大吁了口氣,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樣啊。她先前為了公關時送什麼禮,可煩惱了好幾個晚上呢,哪有這麼快捷?
桐英見狀,便小心替她揉著額角,輕聲道:「累了吧?最近為了府里的事,叫你辛苦了。」淑寧嗔道:「說什麼呢?!這也是我的家,辛苦是應該的,你這話就說得不對!」桐英忙陪笑道:「對對,是我說錯了,請夫人責罰。」淑寧飛他一眼:「少來,油嘴滑舌。」
桐英笑了一會兒,又問:「先前我不在家,底下的人可有給你惹事?若有人不聽話,只管教訓他。不管是王府那邊來的,還是內務府派的,都別跟他們客氣。」淑寧淡淡一笑:「放心,我在娘家時就做慣這些的,整治了幾個,如今他們都服貼著呢。」
她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實際上也是費了番功夫的。
內務府那邊的倒還好,不外乎想佔好處,想要體面。這種人家家都有,就算強大如老媽佟氏,也沒法完全壓制住三房名下僕人想貪小便宜、顯擺的心理。那些人要權要財可以,但不能太過,而且必須服從她的意思,否則,送回內務府,難道那邊還會對她怎麼樣么?
她將幾個陪房的男僕安插到不同位置上近半年,讓他們漸漸有了一定的威信。接著她料理了幾個異想天開的傢伙,並把他們送回內務府,又提拔了幾個原先不得重用的人,底下的人收斂了許多。她又讓兩個內務府的嬤嬤領會到服從主母意願的好處,把她們搞掂,其他人也就不成問題了。
問題是一些簡親王府過來的老人,倚老賣老不說,還想通過與他們有親戚關係的秋宜她們,妄想獲得更大的好處。這些人動轍稱他們看著貝子爺長大,怎麼怎麼的。但淑寧早就問過桐英,除了幾個奉天過來的老奴,其他人大都是京中簡親王府幾年前收的,壓根兒就沒怎麼侍候過桐英。
內院里侍候的四個丫環,淑寧只讓她們做針線活與主屋以外房間的打掃工作。至少,要讓她們的野心打掉再說。
而對於其他人,她就交給尹總管了,橫豎他也是王府派來的人,她只管問他要結果。這人與羅總管都是能幹的,人也可靠。而尹家的獨生愛子,如今在外書房當差的一個挺聰明的年輕人,眼下正在追求素馨。她問過素馨的意思,那丫頭只說先看看對方的誠意,死不鬆口。眼下尹總管巴結淑寧還來不及呢。
而羅公公那邊,她發現他那張死人臉底下,其實是很有趣的性情,目前正努力發掘中。
桐英見她嘴角含笑,便問:「在想什麼?說來讓我也笑一笑?」淑寧抿著嘴道:「羅公公成天板著臉,看似冷冰冰的,其實心地很好,而且很喜歡小孩子。周昌家的小子,還有東一院里陳管事的小孫子,都只有四五歲大,正是調皮的時候。前幾日天氣好,他們居然爬到樹上去玩,急得羅公公在樹下跳腳。我經過看見,真的很有趣。」
桐英見她眼角帶了笑意,心中一動,道:「你也喜歡孩子么?其實不用著急,我們還年輕呢。」
淑寧一怔,才明白他有些誤會了:「沒有的事,這種事急也急不來。遲早會有的。」老實說,她還真不怎麼著急,畢竟這個身體只有十七歲,生孩子略早了些。她還想過一兩年二人世界呢。不過,這個年代的人,婚後一年還不懷孕,的確是會惹閑話的。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有些鬱悶。
壽禮的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但桐英卻漸漸忙碌起來。為了萬壽節的事,他早出晚歸不說,有時候甚至近二更天才回府。淑寧見他日漸消瘦,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開始縮回去,十分心疼。她除了變著法兒給他做好吃又營養的食物外,還勸桐英:「若是差事忙得著實晚了,也不必趕著回府來。王府那邊離衙門近些,你也可以到那裡去過夜啊。」
貝子府位於京城北部,離鑾儀衛與六部都太遠了,相對來說,簡親王府就近得多,也是桐英所熟悉的地方。她雖然希望能天天見到桐英,但不希望他為了趕回家過夜,而犧牲休息時間。
桐英也明白這個道理,考慮了一會兒就同意了,但他道:「我若不回來,會派人告訴你。你叫人送些換洗衣物過王府那邊吧。家裡有事,千萬要找我。」淑寧笑著點頭。她倒不擔心他在王府那邊會做什麼不好的事,都累成這樣了,再說,實格近來與他們夫妻交好,常會把王府的事說給她聽,也算是個小耳報神呢。
接下來,一直到萬壽節當天為止,桐英大多數時候都能趕回家裡吃晚飯休息,只有兩三個晚上實在累了,才在簡親王府過夜,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萬壽節前,淑寧已經備好所有壽禮了,除了那套硯屏,還有新燒的山水鎮紙一對、花鳥筆架一個、荷花青蛙筆洗一個以及福祿壽三星的臂擱一對,都是玻璃的。另外還有一套織金彩瓷的茶具,一個芙蓉石壽桃擺件、一對宣德罐子、一個萬壽銅爐,還有家人下江南時置辦的十二件絲綢夾褂夾袍,以及淑寧親手繡的靠背坐褥一對。
淑寧看著賬本上支出的兩千多兩銀子,嘆了口氣。若不是霍買辦不在,他家珍寶軒掌柜不肯打折,或許還會少些。不過,她發現可能是因為皇帝萬壽送禮的人多的緣故,許多店鋪都漲了價錢。
這次她又受了個教訓,一年到頭送禮的機會也多,或許她應該在「淡季」里趁低價「進貨」,也好減少成本。另外,若是太后或妃嬪的生日,她可以拿自個兒做的精細針線活頂上,比如綉屏和坐褥之類的就很好,又能體現心意。決定了,萬壽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