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英誠懇地對淑寧道:「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淑寧搖搖頭:「這沒什麼,我們既然是夫妻,就該一起承受所有風雨。但這種事總該有個原由吧?難道是因為世子之位?可你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啊?再說,若真是為了世子之位,你嫂子不是更應該拉攏你才是么?」
桐英卻有些為難:「其實……是我從前做錯了事……大嫂原本不是這樣的,她現在發脾氣,只是因為大哥……因為別的事心下不爽快,借我們出氣罷了,請你稍為忍一忍,我們以後少見她就是。」
淑寧頓了頓,想想近日所見所聞,有些明白了,大概是與伊爾根覺羅氏懷孕後,很得雅爾江阿寵愛有關,但即便是這樣,瓜爾佳氏也不該把丈夫的弟弟弟媳當成出氣筒吧?她道:「你方才說這是因為你從前犯的錯,是什麼事?你讓我忍,這沒關係,但好歹讓我知道事情始末,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是需要隱瞞的么?」
桐英想了想,嘆道:「好吧,我告訴你,可你不許生我的氣。」淑寧有些不明白,但還是應了。桐英摟著她坐在羅漢床上,舒舒服服地靠著幾個軟墊子,將往事緩緩道來。
「從前大嫂剛嫁過來時,待我不錯,我的起居飲食,她會常常過問。只是她喜歡叫娘家姐妹來作客,又讓我去作陪,一來是想給姐妹們找個好歸宿,二來也是想拉攏我的意思。我猜到她的用意,雖然是能躲則躲,但仍十分禮敬,所以她雖有怨言,對我還算不錯。」
「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淑寧問。
桐英笑笑,卻忽然另開了話題:「我剛來京城那幾年,常與你哥哥還有別的朋友在一起,可後來你哥哥去了廣州,幾位阿哥功課忙,朋友們又各有事做,我無聊時,便常到處亂跑。那時膽子大,只帶了紀叔一個,便敢三教九流地闖,也見識到許多事。有一回,我救回了一個小孤女,父母都沒了,在京中無依無靠,我見她可憐,又是知根底的,便帶回王府做小丫頭。你也知道,府里給我安排的丫環,我是從不讓她們近身的,侍候的活都讓天陽他們做了。可男人畢竟不比女兒家細心,我見那個小蓮挺伶俐的,就派她做些細活,讓她在王府里安頓下來。」
淑寧原本還聽得有些莫名其妙,聽到後來,便覺得有些異樣:「那個小蓮,多大歲數了?」桐英輕咳兩聲:「比你大一兩歲吧,我也不清楚。」「哦?」淑寧挑挑眉,「你說她是小孤女,我還以為不到十歲呢,你口氣這麼老氣橫秋的做什麼?」
桐英乾笑兩聲,連手臂帶人把淑寧抱了個結實,道:「好夫人,聽我說完嘛,你答應了不生氣的。」淑寧咪咪眼:「好啊,你繼續說吧。」
桐英打了個冷戰,繼續往下講:「小蓮在府里幹得不錯,後來阿瑪要我跟他回奉天,我只帶了紀叔一個,就把她和天陽都留在了府里,接著又是蒙古,又是噶爾丹的,過了兩年才回來,那時候我發現……小蓮長大了,長漂亮了,連心……也大了……」
淑寧聽明白了:「想必她是看中了你,想要在你屋裡長長久久地侍候了。」怪不得先前一直推三推四地不肯說呢,不過,這跟瓜爾佳氏有什麼關係?
桐英苦笑道:「她已經與當初那個淳樸的小女孩判若兩人了,說話行事,穿衣打扮,都與王府里的丫環沒有兩樣。我那時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並沒多想,過了幾個月,卻覺得有些不對。她居然以為我一定會將她收房,還有了些不好的習氣,我很生氣,怕她再留在王府里,會被其他人帶壞,就給她安排了去處。是個綉坊,你大概曾聽說過吧?」
淑寧點點頭,先前那拉氏為她與婉寧置辦選秀的衣裳,就曾交給這種綉坊做,她見過幾次綉坊的人。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綉坊有十來個,綉工都是貧家女兒,每月領工錢。聽說最負盛名的那家,一個二等綉工一月所得,足夠養活一個八口之家。
桐英道:「我找的那家,坊主是位老宮女,品行、脾氣與手藝都極好,還很擅長調理人,手下的繡花女工無論儀態手藝,都比別家出眾,京城周邊不少富戶都願意娶這樣的姑娘做媳婦,甚至還有富商人家把女兒送到她那裡做綉工,只兩三年,便出落得如同大家閨秀一般。我剛認識小蓮時,她就說很想進這種綉坊,雖然她手藝不過關,但那位姑姑看在我面上,答應讓小蓮去做些雜活,學學手藝,過兩年便為她找個好人家。」
淑寧嘆了口氣,大概猜到後來的事:「那個小蓮不肯對不對?雖然你處處為她考慮,讓她自食其力,有工錢可領,又能學東西,將來婚事也不愁。可你忘了,她在王府里已經住了這麼久,想法早就不同了。雖然只是做丫環,可是你素來對身邊的人都很寬厚,她必然也是錦衣玉食的。再加上你年輕,身份尊貴,人長得也不錯,待人又溫柔和氣,素來不用丫環,卻對她另眼相看,她心裡必然會有想法。過慣了好日子,又以為一定能出人頭地,叫她再拋頭露面去做個綉工,怎麼可能願意呢?」
桐英摸摸自個兒的臉:「果然,夫人也覺得我長得英俊不凡啊。」淑寧差點兒沒被口水嗆住,捶他道:「正說正經事呢!你亂說什麼呀?!」桐英輕笑幾聲,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兒家的心思,還真是女兒家才能知道呢。我當時滿心以為她一定會答應的,問她的時候,她只是不作聲,後來問得急了,她便點了頭。我當時就叫人給她打點衣裳銀子。過了幾天,東西都準備好了,她卻忽然不見人影,找到她時,居然……居然是在我大哥的床上。」
淑寧怔了一怔,原來,這就是瓜爾佳氏生氣的原因啊……
桐英嘆道:「那時我大嫂懷胎九月,大夫與穩婆都斷定起碼還要等十多天才會生,結果她知道這事後,氣急攻心,當晚就生產了。雖然母子平安,她還是怒氣難消。原本她一直認定小蓮會是我的屋裡人,沒想到居然跟大哥勾搭上了,認定是我在背後搗鬼。大哥為了安撫她,只說是喝醉了不知情,我只好認下這個罪名。當時我很生氣,便把給小蓮備下的包袱銀子丟給她,讓她出府去了。那幾天家裡亂糟糟的,我就跑到你家房山別院去住了兩天,你還記得么?」
淑寧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你那時說什麼荷花本是好花,沒必要為了人去生它的氣,還送了我一張畫,畫的是廣州的,還在畫里鬧了笑話。我還記得你當時罰天陽去洗衣裳,洗了很久。對不對?」
桐英笑笑,點頭道:「天陽替小蓮求情,我正在氣頭上,就……看了荷花,就想起那丫頭。她若不願意,直接跟我說,難道我還會逼她么?如果想留下來過好日子,也可以跟我說,可是她趁我大嫂懷孕,背著我去算計我大哥,就太可惡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留在府里。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
淑寧撫著他的背,柔聲勸道:「其實你當時已經想得很好了,別人不知好歹,不是你的錯。」桐英微微閉上眼,享受著背上的安撫,輕聲道:「我也就是生了幾天悶氣,過後就好了。可笑的是,回到王府里,我叫天陽去找小蓮,她卻已然成了我大哥的妾,登堂入室了。」
淑寧手下一頓,又繼續撫著,回想見過的雅爾江阿的幾個妾,猜著哪個是那位小蓮:「那天……大嫂在繼福晉屋裡摸牌,有個年輕女子給她送披風來,有些眼生,卻是婦人裝扮的,看穿戴不像是僕婦。難道就是她?」
桐英道:「大哥的妾里,只有她是不得出府,也不許輕易見人的。你覺得眼生,那就是了。她雖長得不錯,卻算不上絕色,當初進門的手段又不光彩,所以大哥新鮮勁一過,便把她丟在一邊了。我大嫂記仇,把她當丫環使,我也不好多管。」
淑寧暗自嘆息。怪不得瓜爾佳氏生氣,原本以為是小叔的小妾的人,居然變成自己丈夫的小妾,而且是在自己將要生產的時候,這個打擊不小。她對於瓜爾佳氏的惡感,不由得減少許多,說到底,對方也只是個不得不忍受丈夫背叛的可憐女人罷了。
桐英見她神色,便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實大嫂就是面上兇惡,心裡是不壞的。她那邊的妾,雖然時不時會挨些打罵,但從來不會過分,也沒出過人命。我雖然惋惜小蓮不知自愛,自作自受,卻也沒擔心過她會送命。」
原來如此。淑寧心中對瓜爾佳氏的厭惡又少了兩分,以後再遇到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忍一忍好了。不過她很快發現了疑問:「照你這麼說,大嫂應該很討厭你啊,怎麼我聽說她又給你做媒呢?」
桐英苦笑道:「你當是好事呢?從前她給自家姐妹牽線,倒還罷了。那些姑娘頂多就是煩些,人還是不壞的。可這回她介紹的那位表妹,性子很不好,在家裡連親兄弟都不放在眼裡。也因為名聲不太好聽,之前選秀記名後,一直沒個下文,年紀也不小了。大嫂一來是為表妹著想,二來是想看我的笑話,才想讓我娶她。幸好我事先跟皇上打過招呼,不然可就慘了。因著這事,大嫂在娘家親眷面前丟了面子,已經埋怨我很久了。」
淑寧聽了有些生氣,就算再討厭桐英,這種直接干涉他人終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