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痴人

婉寧是真的病了。

她本來在宮裡一直過得好好的,日日有常露和其他秀女相伴,每隔兩三天,還有後宮妃嬪請她去喝茶聊天,連御花園也遊了兩回。

但有一位進宮來請安的雅晴格格,據說是安親王的外孫女,明尚額駙的掌上明珠,久聞婉寧大名,又得知太后先前的病與她有些干係,便特地來看她長得什麼模樣兒。婉寧這邊本有意要與這位格格結交,卻不知為何惹了她的嫌,竟然被她隨行的嬤嬤推撞了幾下,幾乎摔倒在地。婉寧不服,要求對方道歉,那雅晴格格輕蔑一笑便走了。

婉寧氣憤不已,常露勸她道:「那可是位尊貴的格格,我們只是小小的秀女,還是別得罪她吧。」婉寧卻道:「尊貴又怎麼樣?再過三年,還不是跟我們一樣么?」不過她還不至於真去告什麼狀,倒是宜妃後來送了兩盒子點心來,算是替那格格陪罪了。

只是這件事後,婉寧就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衣服上被沾了墨跡茶跡,或是首飾不見了,過後卻從她房中角落裡被尋出來,花盆底裂了縫兒,或是有人傳話說某位娘娘要見她,穿戴好到了宮門口卻被告知並無此事,等等。

婉寧有了警惕之心,以為是那雅晴格格做的手腳,後來聽說人家當天就出了宮,便覺得奇怪,只能事事謹慎。但她還是在皇上親閱前一天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太醫開了葯,她灌了幾碗下去,還是不見效,連起床的力氣都沒了,只好告了病。她在房中睡了一天,覺得身體終於好些了,卻十分愕然地得知四妹媛寧被指婚給五阿哥當嫡福晉的事。

她滿胸怒火,認為定是媛寧做了手腳,硬撐著爬起床去質問她。當時媛寧正在眾秀女的圍繞下準備離開宮門歸家,一聽到婉寧的話,便淡淡地道:「二姐姐糊塗了,都是聖上的旨意,怎麼會是我做的手腳?還有,我奉勸姐姐一句,要出門見人,還是該衣冠齊整才好。」說完就走了。

婉寧想起自己穿的還是睡衣,聽到其他人的竊笑嘲諷,又羞又惱。過後,相繼有秀女被指給皇子或王爺做側室,她卻一直沒有動靜,日子忽然變得難熬起來。不但瑞欣被調回鍾粹宮,每日的飯菜與葯湯,都要她自己問了才會有人送來,而且討的賞錢還越來越多。居然連專職打掃房間的宮女,也兩天都沒再上門來。她去質問,得到的答案是太忙了,暫時沒空。

她的身體卻是很快痊癒了。在宗室的指婚令下達後,她不顧常露的勸阻,咬牙用一支價逾千金的寶石簪子和一個名貴的水晶佩飾作代價,收買了一個宮女和一個小太監,想要傳信給五阿哥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料打聽回來的消息,卻是五阿哥因御前失儀,被勒令回府反省,不得出門。後宮不再理會婉寧,連太后都沒派人來過問,其他秀女的閑話也多了,她可說是度日如年,加上先前的病,整個人瘦得厲害。

儲秀宮的秀女先後離開,曾經的對手月瑩與另外兩名盛傳要入宮的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剩下的連同上記名的常露與笑雪在內,只有不到十個人。後宮又傳了旨意,命記名秀女先行歸家,婉寧這才得以離開。但真正令她意外的,是臨走時遇到來傳旨的太監,命常露當晚侍寢。

她回到伯爵府後,一直縮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出來。一方面是重病初愈,還需要調養,另一方面,卻是她本人還在迷糊當中。

怎麼會這樣呢?雖說她本來就打算改變歷史,將原本的五福晉淑寧取而代之,但歷史改變了,結果卻是媛寧成了五福晉。從沒聽說過的魏莞成了七福晉,而原本應該成為七福晉的常露,卻成了康熙後宮的一員。她實在沒法忘記,當常露接到侍寢的旨意時,她眼中的那股狂喜。

她回家兩天後,便聽說常露被封為常嬪的消息。這個她印象中嬌怯怯膽子小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居然也是個想要當皇妃的俗人?!難道說,她真的弄錯了什麼?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害她生病,痛失五福晉的寶座?可她明明很小心飲食,照理說應該不會有問題啊?

她這邊猶自苦思,卻漸漸地發現家中的情況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雖然近侍的俏雲煙雲仍舊忠心體貼,月荷也還是那麼溫柔細緻,只是不再啰嗦而已,但其他的小丫環和婆子媳婦之類的,居然有些怠慢的意思,使喚起來不像從前那麼順心。更有甚者,她平日吃穿用度,居然也少了差了,一日三餐與湯藥之類的還能保證,但要再另叫別的卻很難。

某天她想要吃個蓮葉羹做宵夜,廚房居然推說沒了新鮮荷葉,然後又說熄了灶火,就是不肯為她做。她向大嫂李氏投訴,對方卻勸她不要太耗費人力錢財,若要吃宵夜,有的是餑餑。

婉寧雖然生氣,無奈母親為著她前程不明的事,擔心得病了,現今家事都是大嫂在管。二嫂雖分了些家務,卻是主職帶孩子,三房四房的人現今各有各忙,也沒空答理她。她在宮中是經歷過這些的,在皇宮內院奈何不了人,哪裡能忍受家中也是如此?於是便鬧將起來,一時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還是至今不見人影的五阿哥,便忍不住大哭。還是那拉氏撐著綠雲過來勸了半日,才停住了。

從此以後,她脾氣卻越發壞了。一看到有人小聲說話,便疑心別人是在議論嘲笑自己;可別人說話略大聲些,她又嫌吵鬧,更懷疑別人是不把她放在眼裡,才故意在她身邊喧嘩。常常發怒,摔東西,若不是俏雲死死攔住,五阿哥先前送的東西也要保不住了,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消息傳到三房槐院的時候,佟氏與淑寧、真珍正在為送往二房、絮絮家和魏家的三份正式賀禮操心。五阿哥與七阿哥都是接下來幾個月內就要大婚的,自家作為親戚,當然少不了婚禮當天的賀儀。而絮絮那邊,聽說也因為巴爾圖年紀不小了,康親王府有意在年內給兒子完婚,他他拉氏已經在準備小定的事了。偏偏在這時候,傳來消息說四阿哥得了一位小格格,是側妃李氏所出。佟氏又要忙起送禮的事,還特地打了一整套銀鎖銀鐲,親自做了四套小衣服,正式送到四貝勒府上。

關於淑寧與桐英的婚事,她已經通過兒子問過了,桐英的繼母過些日子會起程南下,親自主持小定的事。但桐英希望能等到淑寧腳傷好了以後再說,至於正式的婚期,倒是可以拖上一兩年,畢竟現在淑寧年紀還小。

對於這一點,佟氏是非常贊成的,更因此覺得這個未來女婿是個真心體貼女兒的人。就沖他這份心,她決定對於某些事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只要孩子們不鬧出什麼事來就行。

過了幾天,二房那邊傳話,說指婚禮早已完成了,正在準備妝奩,想趁著天氣還好,在休沐日里到宗家來拜祭祖宗。晉保明知二弟一家必定是要來炫耀的,但無奈這理由足夠光明正大,只好允了。

不過興保與索綽羅氏明顯壓制住了得意勁兒,雖然在眼角眉間還有所泄露,但明面上並沒說什麼諷刺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成為皇家姻親,行為舉止都要盡量穩重的緣故。誠寧與萬琉哈氏倒是樂呵呵的,一問才知是萬琉哈氏有了三個月身孕,這次祭祖,順道稟告祖宗一聲。

媛寧從頭到尾都很端莊,說話行事都與往日大不一樣,舉手投足間透著大家風範。那拉氏看了,心中暗嘆。

佟氏與沈氏與索綽羅氏談得倒還愉快。後者還特地感謝三房的侄女在選秀中幫了女兒不少忙,佟氏只是淡淡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三個人當然要彼此扶持,倒也算不上什麼幫忙。再說,我們淑兒走得早,這樁好親事,都是侄女兒自己掙回來的。」索綽羅氏有些訕訕地,看了那拉氏的臉色一眼,便扯扯嘴角,換了話題。

媛寧提出要看望兩位姐姐。那拉氏強笑道:「二丫頭正養病呢,沒的過了病氣給你,去看看三丫頭就好了。」媛寧卻道:「我聽說二姐姐早就好了。一樣是姐妹,我既然來了,又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那拉氏一時語塞,偏沈氏也認為這個要求合理,便只好讓長媳李氏領媛寧到婉寧的小院去,自己留下來一邊與妯娌們聊天,一邊擔心女兒的反應。

婉寧早已得到消息了,料到媛寧多半會來見她,因此早早穿戴好了坐在正座上等待。見了媛寧,不等見禮,便先冷笑道:「你來看我笑話么?省省吧,若不是有人暗中害我,幾時輪到你囂張!」

媛寧皺皺眉,淺淺行了個禮,便在另一邊座位上坐了,淡淡地道:「二姐姐,我這次來,是因為想著我們從小兒一塊兒長大,也有幾年情份,有些事,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繼續蒙在鼓裡,想要告訴你一聲兒。」

婉寧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媛寧又皺了皺眉,才淡淡地道:「二姐姐大概還以為若不是生了病,五福晉的位子必定是你的吧?事實上……早在複選過後,太后、皇上與宜妃娘娘,就都改了主意了。」

「你撒謊!」婉寧瞪大了雙眼,「太后還誇我來著,娘娘們也常請我去喝茶說話。如果她們改了主意,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裡的人,行事說話都要留三分。姐姐才藝雖好,但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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