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保一陣愕然:「換親嗎?他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低頭想了想,眉頭大皺:「雖說以前也有世家之間彼此聯姻的,但那是為了使兩家關係更加緊密。我們與將軍府雖有些交情,還不到這個地步。何況端兒與真珍乃是聖上賜婚,好好的為什麼要再嫁一個女兒過去?如今只有平民百姓才會行此換親之舉,我們這樣的人家,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佟氏嘆氣道:「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但聽溫夫人的意思,是覺得我們淑兒聰明賢惠,堪為良配,因此才想過來問一聲。」
張保皺著眉問:「你是怎麼回覆她的?」
「還能怎麼說?當然是說如今還未選秀,不敢許什麼諾言,怕日後有變,一切要等明年選秀過後才能談。」
張保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其實我看崇禮那孩子,人品相貌還算出眾,就是為人太一板一眼了些,有些個酸腐氣。我們淑兒,雖說一向規矩知禮,但自小有主見,我們平日也從不曾拘束了她,只怕她不太受得了崇禮那股子酸氣。」他頓了頓,又道:「你回覆時沒說得太死吧?到底是兒女親家,別得罪了人。」
佟氏忙道:「這我還不知道么?你放心,我只是說如今說親有些太早了,還誇了崇禮好幾句呢。」
她思量片刻,才道:「其實……溫夫人提出來時,我覺得不妥,因此才拿話先拖住了。不過事後想想,這門親倒還不差,你先別說話,聽我細講。」她伸手按住張保,遞給他一杯茶,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將軍府根基不深,但聖眷頗隆,若淑兒嫁過去,憑咱們的家世門第,不必擔心女兒會受委屈,崇禮的前程也是看好的。再說,武丹將軍留任廣州將軍,每年住在京里的時間極少;溫夫人身為二房,並不是正經婆婆,又要跟將軍南下;崇思夫妻都在廣州。咱們女兒若真的嫁了崇禮,既不必在公婆面前立規矩,又不需應酬妯娌,一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還離娘家近,日子自然是好過的。」
「況且,崇禮這孩子就是為人太古板了些,其實品性不錯,又有才學,不管娶了誰作妻子,都定會以禮相待。若他真娶了我們閨女,他親妹子是咱們兒媳婦,他自然不會虧待了淑兒。你想想,我們淑兒是什麼人?只要別人不給她氣受,她必然能把日子過得舒舒坦坦的,你說是不是?」
張保皺皺眉,承認妻子的話有些道理,不過心裡還是覺得不妥:「你的想法固然有理,但我還是覺得我們與將軍府已是兒女親家,沒必要再結一次親,而且崇禮的性子也不太適合淑兒。再說,就算親事再好,也要先問過女兒的想法,最要緊的是她自己願意。若是她自己不喜歡,就算我們想得再多,也是白操心。」
佟氏想想也是,笑了:「的確是有些太操心了,如今女兒還未選秀呢,等她果真落了選,咱們再替她選個好女婿不遲。就算要她自己拿主意,咱們也得先挑出幾個好人選才是啊。」
夫妻二人於是便將此事暫且按下不表,連端寧淑寧也沒告訴,只專心為兒子的婚事做準備。
第二天,佟氏正清點要送去將軍府的聘禮,見其中一雙金鐲子成色不夠好,還特地把自己日前新打的一對換上,又向二嫫確認了在糕點鋪定做的一百斤喜餅已經送過來裝好了,才放了心。
這時素雲卻掀了帘子進來道:「太太,大太太過來了。」
那拉氏這趟過來卻是要為佟氏送到芳寧屋裡的一套金首飾道謝的。佟氏因給新媳婦打金首飾,想起日前說過要送首飾給芳寧的話,便順道一併打了,兩天前已送了過去。芳寧當晚便過來道謝,那拉氏今天才來,卻有些奇怪。佟氏不動聲色,只與她東拉西扯著,看她有什麼話要說。
果然,等喝過一杯茶,佟氏又露出要去忙正事的口風,那拉氏便坐不住了,嘴裡一邊說著「多歇會兒吧,你也忙一天了」之類的話,一邊有意無意地打聽著昨日溫夫人來的情形。佟氏只說了些準備婚事的話,並沒有提別的,卻聽到那拉氏打聽起了崇禮的事來。
她不但打聽了崇禮的年紀、學問、品行、愛好,還打聽他有沒有定親或是中意的姑娘,皇上有沒有指婚的打算等等。佟氏只略略做了些介紹,就推說平日見面不多,不太了解,若是大嫂子有興趣,下次讓他親自來拜見云云。那拉氏忙笑說只是閑聊,不過聽她的口氣,卻似乎真有這個打算。
佟氏心中狐疑萬分,只是面上不露,想到近來自己忙於準備兒子的婚事,對府里的事有些疏忽了,不知大房現在風向如何。好不容易等到那拉氏離開,她便立馬召來了二嫫,問她最近府里有沒有什麼異常,尤其大房是否有異動。
二嫫答道:「府中一切尋常,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聽說幾位少爺那邊對於端哥兒得了門好親事說過幾句酸話。若說大太太那邊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近日她常帶二姑娘去別人家中作客。我聽大房的幾個婆子私下說些閑話,似乎大太太正在為二姑娘尋親事呢。」
佟氏怔了怔,回想到方才那拉氏的奇怪言行,心裡有數了。她叫個婆子去請張保來,那婆子去了一會兒回來說:「三老爺正在外書房見客呢。」佟氏只好先在房裡等。
過了半日,張保回來了。佟氏問:「方才來的是什麼客人?怎麼坐了這麼久?」張保道:「是大哥為我尋的一位師爺,姓費,費成望先生。我瞧著他不錯,已經請他隨我一道往保定上任去了。」
佟氏頓了頓,有些不安地問:「這位費先生信得過么?其實你若尋不到人,我回娘家說一聲也行。」
張保搖頭道:「我總不能事事都要你娘家幫忙。至於這位費先生,雖不如蘇先生機靈,但他年紀大些,老成持重,又久歷政事,對於京師直隸一帶的官場極熟,是個得力的。況且我與大哥是一家人,平日又幫襯他不少,他不會不知分寸的。」
佟氏想想也是,便放了心,然後把今天的事告訴他:「早上大嫂子過來與我說話,似乎對崇禮很有興趣。我聽二嫫說,她最近總帶著二丫頭出去作客,似乎有為女兒尋親的意思。我想,她大概是看上崇禮了。」
張保愕然:「不會吧?我們全府的人從婉兒小時候時起便指望她選秀能選上的,就算不能進宮,起碼也得配個皇子宗室。如今離選秀還有半年呢,怎麼大嫂子竟然要給婉丫頭尋親事了?難道婉丫頭不選秀了么?」
佟氏道:「我也是正奇怪呢,方才等你的時節,我便讓二嫫去打聽,正好聽到這麼一個說法,說是大嫂子前些天向咱們旗下的佐領送禮,要給二丫頭報逾歲呢。若是上頭真的批下來,二丫頭就可以自主婚配了。」
張保皺皺眉:「哪能這麼容易?雖說十七歲就是逾歲,但婉丫頭要明年才滿十七呢,況且,她在京中名氣太大了,宮裡也是知道的,很難混過去。就算真能成功,也不該這麼快就急著尋親事,總要等戶部明文下達了結果才是。」
佟氏有些不高興地道:「二丫頭若真的不去選秀,不知會不會對咱們淑兒有影響?而且,那崇禮本是想向我們淑兒求親的,大嫂子這麼插一腳進來算怎麼回事?」
張保聽了她的話,笑了:「咱們又沒說要把女兒嫁崇禮,你心裡發什麼酸?再說,若大嫂真要為婉丫頭求一門好親事,崇禮的確是佳配。他本就是京中各家權貴眼裡的一等一的女婿人選,年輕英俊,文武雙全,又前程似錦。你也說過他不錯的,別人自然也能看到他的好處。」
佟氏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說的有理,我只是心裡有些不自在罷了。」其實她心裡也很清楚,那拉氏為婉寧看上這門親事,算得上是煞費苦心了。正如她先前所說的,崇禮一個人留在京中,父母兄嫂俱在外地,他的妻子上無公婆管束,下無妯娌掣肘,過門就當家作主,夫家親族又少,人口簡單,崇禮本人又守禮,對婉寧而言,是最適合不過的夫婿人選。
只是在佟氏心裡,不太願意讓婉寧求得這門好親,倒不是因為她厭惡婉寧,而是覺得選秀時有婉寧在,自家女兒落選的機會就大了,若婉寧真的報了逾歲不去選,還不知宮裡的貴人們會不會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女兒身上呢。
不過她想想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了,只要女兒在頭兩輪就落選,自然不會出現在宮裡的娘娘們面前,婉寧在不在,又有什麼關係呢?根據娘家那邊的報信,母親已經向延禧宮娘娘提過了,娘娘雖沒有明說,但多半是能成的。自家女兒一旦順利落選,那拉氏打算把婉寧嫁給崇禮,便更讓人心裡不舒服了……
張保見妻子臉上神色變幻,知她還在想這件事,便道:「你少胡思亂想吧,如今大嫂不過是向你打聽崇禮的事,又沒說一定要上門求親,況且溫夫人才說了想讓淑兒嫁過去的話,不會突然改主意的,咱們到底還是兒女親家呢,他們還要顧著咱們的臉面不是?若日後我們不將淑兒嫁過去,他們給崇禮選誰家姑娘為妻,就與咱們無關了。別說這個了,明兒就要下聘,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佟氏這才醒過神來,忙道:「都備好了,總共是三十二抬聘禮,還有酒和成對的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