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覺得很有面子,但顧及到那拉氏的感受,佟氏還是稍稍收斂了些,不再顯擺女兒的本事,在一起理事時,雖然還是會偶爾問問女兒的意思,但基本上都是以妯娌三人的意見為準。
淑寧這些天都聽從佟氏的吩咐,多聽多看,少說話。看了這三位太太的理家過程,她還真學了不少東西。雖然平時有佟氏教導,但一個三四十口人的「小戶」人家,和幾百口人的大府比起來,事情當然沒那麼複雜,而且,如果把平時的家務管理比作現代企業管理中的行政、人事和後勤工作的話,過年前後的家務,則更多的是公關了。
這恰好是淑寧很不擅長的地方。以前聽母親管家,過年過節時給朋友或父親的上司同僚送禮,其實都是小意思。這大家族進行公關活動,不但要注意不同品級、爵位、交情、關係的人家要送不同的禮,還要注意收禮的人之間的關係。比如某某國公家妻弱妾強,送禮時既要叫那個妾滿意,但又要不能越過正妻去;再比如某兩位大人與晉保關係差不多,但互相之間卻有矛盾,給他們兩家的禮絕不能讓兩人覺得厚此薄彼。諸如此類。
淑寧覺得這太讓人頭痛了,她哪裡記得住這麼多戶人家的情況,所以只能呆坐著,看總管吳新登很厲害地背著京中各府第的情況。她算是明白了,以前看著這位管家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本事,其實本事大著呢,果然能坐上這種重要位置的人,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啊。
佟氏大概也看出女兒不懂這些東西,皺了皺眉,想到她年紀還小呢,便不再勉強,讓她先退下了。淑寧暗暗鬆了一口氣,行過禮退了下來。
婉寧則是昨天就跑了,那拉氏見她實在幫不上忙,也爽快地放人。
淑寧正要回院里去,拐上小路前,想了想,便轉到竹院去了。她在回來後的第二天便去看過芳寧,對方也很歡喜地接待了她,只是這些天她都發現芳寧似乎有心事,常常說著話就開始發獃,問她怎麼了,也只說沒事。
但淑寧怎會看不出大堂姐有煩惱?只是陳姨娘雖然又病了,但已經好了許多,芳寧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過既然對方不願意說,她也不去逼問,只是有時間便去陪著說說話,也好讓芳寧寬寬心。
快要走到竹院的時候,她發現有幾個丫頭躲在樹叢後說悄悄話,似乎是芳寧的丫頭在跟別人提起自家姑娘的心事,她心中一動,便坐在路旁的石椅上歇腳,旁邊的一叢灌木遮住了她的身影,那些丫頭就沒發現。
聽著聽著,淑寧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十一月底的時候,二堂嫂喜塔臘氏的娘家人來做客,曾經提到她家一個親戚有意要續娶一房妻室,打聽得芳寧的事情,知道姑娘實際上是清白的,人品也好,便想探探伯爵府的口風,若是願意,一滿了孝就來提親。
芳寧快要十七歲了,正是出嫁的時候,等守完孝,年紀就太大了,如果能早日訂下來,當然是好的。不過那拉氏考慮到她不是自己親生,總得問過晉保的意思,便找話岔了過去,想著先告訴丈夫,派人去打探一下對方的情況再說。
誰知打聽的結果卻不太好。那個本是喜塔臘家一位姑奶奶的兒子,姓舒穆祿,已有二十七八歲了,雖是大家子弟,卻因父親早逝,家道大不如前。母親典當了陪嫁首飾,才為他謀了一個內閣典籍的小職位(七品),只是這人胸無大志,又不會鑽營,五六年了也沒往上升一級。
他原來娶過一房妻子,倒葉門當戶對,而且頗有幾分姿色,只是人潑辣些。見丈夫沒出息,便總是罵他,連婆婆都不放在眼裡,鬧得家裡不得安生。後來這老婆的娘家哥哥升了四品,便不知從哪裡找了些人來鬧,逼妹夫休妻。吵了幾個月,最後還是母親發了話,讓那男人寫了休書。
這前妻過了三個月,便嫁了一個地方大員做填房,出嫁當天還特地坐了花轎,敲鑼打鼓地從前夫門前經過。街坊鄰居都說她做得太過,那男人卻反而勸別人不要說她壞話,人人都道他是個軟蛋,被個女人欺負到頭上,連屁也不放一個。
那拉氏知道這些後,眉頭大皺。雖說對方脾氣挺好,芳寧如果真嫁過去,不會受氣,只是這人官職也太低了,性子又太軟,家境更是不好,除了門第,還真沒有哪樣配得上伯爵府的千金。不過想到芳寧很難嫁入好人家,那拉氏也不知該怎麼辦,於是便問晉保的意思。
晉保倒沒什麼,只是覺得對方官位低了些,兩夫妻商量過後,決定先觀望一段時間再說,畢竟還在孝中。
這本是夫妻二人私底下的盤算,也不知道是哪個丫頭婆子多嘴,將有人來提親的事透露給了陳姨娘,結果陳姨娘一聽說是個又沒前途又沒用年紀又大的男人,立時昏了過去,醒來後便到那拉氏面前大哭,求她不要把自己的女兒嫁入那樣的人家,還跪下磕了好幾個響頭。那拉氏氣得大罵多嘴的丫環婆子,然後安慰陳姨娘說絕不會將芳寧胡亂許人。
婉寧聽說後,也是大力反對的,她還從二堂嫂處打聽了許多不利於那人的消息。那拉氏見有那麼多人反對,便在親家再來作客時,推說家中還在守孝,不想提這些,才把事情推脫了過去。只是她說話極小心,順寧剛剛得到岳家幫忙,在武備院得了個職位,年後就上任了,現在萬萬不可得罪了他們家。
聽說那位喜塔臘氏的姑奶奶對這結果有些失望,只好再另找個性情溫和的兒媳人選了。
芳寧早就聽說這些事了,只是不好開口多問。陳姨娘本已病好得差不多,這一鬧又複發,芳寧忙著照顧母親,又要擔心自己的婚事,常常悶悶不樂。
淑寧聽說後,嘆了一口氣,倒驚動了樹叢後的丫環們。她裝作若無其事地道:「鞋子有些窄了,才走了幾步,就覺得累了。大姐姐可在家?我正要找她說些閑話。」
那幾個丫頭嚅嚅地說芳寧在,淑寧便笑笑地往院里去。
芳寧的確在屋裡,只是婉寧也在。她最近常來看姐姐,大概知道範錦春與芳寧是不可能的了,也沒有再提起,只是經過之前的事,她真正知道了大姐婚事的難處,家世太差的不甘心,家世太好的卻又不會娶,所以便另找辦法,叫俏雲拿錢收買出門的小廝,去打聽中等貴族人家不在京中的子弟。
最近接近年關,許多人家的子弟都會回京過年,正好讓婉寧得了機會,知道了許多年輕男子的事情。她把這些事說給陳姨娘和芳寧聽,芳寧倒沒什麼,陳姨娘則聽得十分歡喜。只是她還病著,精神不好,沒法說太久的話,所以婉寧說話的對象,通常都是芳寧。
芳寧聽得有些坐立不安,淑寧見她難受,便尋機把話題岔開了去,七拐八轉地,繞到了女紅針線上來。芳寧其實並不擅長做針線,只是比婉寧要好得多,一聽淑寧的話頭,便知她是為自己解圍,忙拿出自己的針線籃附和著。
婉寧這次倒是沒逃開,還有些得意地叫丫環取了她最近的作品來。淑寧一看,原來她用各色彩色布料剪成不同的形狀,拼成圖案後再用針線鎖邊,似乎是現代八十年代時流行過一陣子的做法。
這些東西做得的確比較漂亮,加上婉寧又綴了各種綢帶花邊,整件針線活看起來很能見人了,只是有些取巧,不過婉寧本人倒是很自豪。
淑寧誇了幾句,還提了建議:「那年我頭一次回京,送了二姐姐一個抱枕的,二姐姐不是說上頭的刺繡是法蘭西國宮廷的做法么?姐姐既然知道,為何不試著多做做?」她已經有相當長時間沒做過緞帶綉了,知道的人也不多,想來這種華麗麗的綉法,應該可以在女紅方面對婉寧有所助益吧?畢竟女紅不是短時間內可以速成的東西。
婉寧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反正有那麼多絲帶,正可以用上啊。我這就去試,包管做得比你的漂亮。」
芳寧抬頭望了她一眼,又瞧瞧淑寧,見淑寧沒什麼不滿的意思,便沉默著低頭吃茶。
淑寧倒沒什麼想法,就算婉寧做出了緞帶綉,在女紅方面的造詣還是比不上自己,但她若是繼續那麼蹩腳,自己也很看不過眼啊。
……
舉行祭祀那天,有許多親戚族人前來。大房、三房與四房三對夫妻都忙著招呼客人,忙個不亦樂乎。
晉保早就派人給興保一家送信了,催了兩三回後,興保終於確定了過來的日子。他們會在伯爵府住幾天,仍舊住在桃院。這個院子自他們一家搬走後,本是安排給慶寧和他的妻妾兒女住的,但要年後才搬進來,所以現在還空著。
興保帶著家人到達了伯爵府,身上卻是穿著從五品的官服。張保與容保站在門前迎接,見了都有些驚詫,再看後頭下車的女眷,索綽羅氏雖是穿著深藍色的衣裳,卻穿戴華貴,滿頭都是精緻的銀首飾;連媛寧穿的白色旗袍,袖口與下擺都綴滿了刺繡;再看那些小妾丫環什麼的,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家有錢似的。
張保與容保對望一眼,都略略皺了眉,不過很快要重新掛上笑臉,把兄長一家迎進內院,末了回報長兄時,說起興保的異狀,都覺得不解。容保道:「二哥那人,一向最重身份地位,居然會頂著四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