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別院(上)

由於不算是正式遷居,還會時不時回府來住,所以佟氏與淑寧只是收拾了幾箱衣物與日常用具,並不曾帶什麼大家什。倒是佟氏留了個心眼,把那往日從廣州帶回來的東西,其中貴重輕便易搬運的,用幾個半舊木箱裝好,與其他行李一起堆了,由長福二嫫親自押著,運往房山的別院去了。

倒是院中的僕役有些不好分派。長福二嫫自不用說,是要跟著去的,而王二兩口子又新委了別院總管,長貴平日是跟著張保出門的,巧雲生產過後,已當上了針線上的執事媳婦子,同樣離不得。佟氏想了又想,又跟女兒商量了一番,權衡過後,便決定由周四林夫妻帶著五六個男女僕役繼續留在槐院照料諸事,其他人都跟過房山去。

這樣的決定,固然是因為周四林夫妻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人也能幹,其中周四林家的更是早在廣州時便已成為佟氏的心腹之一,但從另一方面講,佟氏也有要借重他們在伯爵府內龐大的關係網,想讓他們充當耳目的意思。雖然是搬到別院單過,但畢竟還是府中的一員,對府里發生的事,不能太過不了解。

淑寧當然要把素馨、冬青和扣兒都帶上,至於其他幾個粗使的嬤嬤,就聽佟氏安排了。

說起冬青,她剛來時,還有些拘束,她畢竟不比家生子,是一個人單在此地,過去也受過主人家打罵的。不過時間長了,她便發現新主人全家都還算和氣,姑娘也不難侍候,每日里不過打些下手,其餘時間都很自由,只是這院里的丫頭媳婦子們都愛閑暇時做針線活,她也沒悠閑到哪裡去就是了。素馨與她很合得來,常常說起搬到房山去的事,她也不禁有些雀躍。

淑寧起初曾擔心過素馨和父母分開會不開心,便問她是否想留下來,卻不料素馨一點難過的心情都沒有。她說:「姑娘多慮了,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時常還會回來的,何況別院那頭還有花園什麼的,聽說有山有湖,可比在府裡頭好玩多了。」淑寧聽了,也就不再雞婆。

其實她的確是想太多了,家生子能與父母在一起當差的,並不多見,素馨其實已經很幸運。要知道,這府里還有很多年紀差不多的小丫環,是要長年與父母兄弟分開的,比如那拉氏房中的大丫頭綠雲,父母便是保定莊子上的管事之一,而自幼服侍媛寧、跟著她搬出府去的丫環素玉,父親是伯爵府二門上的管事,母親則是府後大廚房裡的人,哥哥在管馬棚,嫂子則是四房的漿洗上人,那叫一個天南地北。

安排好了自己的丫環,要帶走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淑寧很悠閑地等著佟氏決定起程的日子。不過佟氏要準備的事可沒那麼簡單,只怕還要再耽擱幾天,何況,她近日又有了另一件事要忙。

原來,是淑寧前些日子一時心血來潮,求母親把辭了館的蔡芝林先生請回來,繼續教自己琴棋書畫。佟氏答應了去打聽蔡先生下落,卻又起了另一個心思。

當年教端寧騎射功夫的成昆成師傅,從奉天回京後,繼續在府里充任教習,但去年端寧去了廣州,他便沒了學生。因他為人耿直,做事不夠圓滑,又再受到別人的排擠。他受不了閑氣,便索性辭了去,在府外恁了兩間屋子住著,憑著前些年積下的銀子,又尋了些壓鏢之類的散活,過得倒還不錯。有人給他做媒,娶了個寡婦,他婚後才發現妻子體弱多病,為了給她請大夫吃藥,倒把積蓄都用盡了,只能搬到一處破落院子和二三十個人擠在一起。

張保一家回京後,曾打聽到他的境遇不佳,想要請他回來。但成昆聽說過去的對頭還在,不肯答應,連張保命人送去的銀子也不肯收。那人再三勸他,最終只留下了十來斤米面。端寧便暗中托虎子,以向師傅送節禮的名義,再送了些糧食和布匹過去,成昆才勉強能夠度日。

佟氏想著賢寧年紀大了,小寶也快有九歲,總要請個師傅來教他們騎射,與其尋個陌生人,還不如找回端寧當年的師傅,更可靠些,便託人再去請。這一回,成昆聽說是在別院教,便點了頭,問過地址,先支了幾兩銀,租了一輛小車,把妻子和行李物件一齊裝了,徑自往房山去。

佟氏聽完回報,總算放下了一半心,而另一半,則是要為賢寧再請一位正式的先生。畢竟總靠父親和哥哥姐姐教也不是長久之計,張保總有事要做,端寧自己有功課,而淑寧,明年就要滿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多就要選秀,差不多是時候開始做準備了。她雖然沒指望女兒真的出人頭地,做那人上人,但該學的還是要學。若是本身不夠優秀,即使有好姻緣,也未必會輪到女兒頭上。

佟氏的這番盤算,淑寧並不知曉,她雖然早知自己要參加下一屆的選秀,卻還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眼下,她正忙著應付前來探訪的婉寧,一邊和對方說話,一邊想法子再把人忽悠走。

婉寧最近有點煩。她已經表現得很生疏有禮了,但五阿哥卻還是隔天便來找她,偏偏又不像從前那樣帶其他人來,讓她甚是失望。她幾次想要跟三堂妹說五阿哥的好處,讓對方漸漸對那塊牛皮糖產生好感,卻不知怎的,總是會談到別的地方去。她深深為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與活躍的發散思維懊惱,幾次都下定決心一定要談出點成果來,卻總是會被淑寧說起的某個話題吸引住,不自覺地關心起別的事,然後等到快要吃飯或是日落西山或是有人催她回房就寢時,才發現最初的來意還沒有提,卻又不得不走人了。

不過次數一多,她也開始有些察覺,甚至想要借撒嬌的名頭硬拖淑寧過去見五阿哥了,但三房將要搬往別院,母親那拉氏總過槐院來問是否有能幫得上忙的事,又或者勸三嬸佟氏遲幾天再走,得知淑寧已經開始幫著料理家事,便總是拉著誇獎,害她沒法下手。

後來,五阿哥快到十四歲生日了,開始為過了生日後是入軍中歷練還是入朝學習理事而作準備,便來得少了。婉寧見他不來,可能是想到無論選秀還是指婚,都是兩年多以後的事,不必著急,也不再總纏著淑寧不放。

淑寧這才鬆了口氣,真正要準備離府了。

正式動身那天,一大早的下了一場小雪,幸好路還能走。張保已經提前一天帶人運送行李去了房山,今天是端寧護衛著母親弟妹和幾個隨身丫環僕役過去。

淑寧穿著淡青緞面的連袖斗篷,頭帶同色的觀音兜,暖暖和和、爽爽利利的,站在前院旁觀佟氏與那拉氏、沈氏道別。那拉氏很是撒了幾點熱淚,沈氏面無表情,只是叫佟氏別忘了常與妯娌們聯繫,佟氏又是勸慰,又是保證的,那拉氏才破涕為笑,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要她常回府里住。

淑寧看了有些無趣,見婉寧也是一副無聊的樣子,好像有走過來的打算,便先一步走到芳寧身邊,對她說:「我這一去,不過十來日就會回來的,大姐姐若有什麼話與我說,只管寫了信交給槐院的人,自然有人送給我,不然等我回來再聊也是一樣的。天寒風冷,大姐姐多多保重身體。」

芳寧點點頭,眼圈有些發紅。她褪下手上的一串珠子,遞給淑寧道:「我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這是我慣常帶的香木珠,是託了高僧開過光的,能辟邪保平安。妹妹若不嫌棄,就拿了去吧。」淑寧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怎麼會嫌棄?」便收下那珠串,戴在手上。芳寧見了,眼中微微露出喜意。

婉寧躊躇片刻,便走了過來,只說了兩句路上保重的話,就被那拉氏打斷了。原來是眾人一番送別,已過了大半個時辰,端寧提醒說,再不走就沒法趕在午飯前到達了,那拉氏便催他們儘快上路。婉寧雖然有些可惜,但想想到底沒什麼要緊話,便不再多說,匆匆送了嬸母與堂兄弟姐妹上車,離了伯爵府。

……

淑寧坐在馬車中,心情有些興奮,時不時地抱起賢寧說笑,又掀起小窗帘看看外頭的景色。素雲跟車侍候,從車廂一旁的屜子里取出幾樣零食,放了一些到賢寧手中,然後便笑眯眯地磕起了瓜子。

佟氏笑罵道:「你這丫頭,合著你是要去踏青么?我還沒動手,你便先吃上了?」素雲笑著遞上零食籃子,道:「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歡零嘴兒么?是我疏忽了,您別生氣。」佟氏瞪了她一眼,臉帶笑意地靠在身後的棉墊上,並不去接那籃子。素雲便開開心心地把籃子放回手邊,繼續嗑瓜子。

淑寧見佟氏閉目養神,以為她累了,有些心疼:「方才大伯母說了一大通,其實咱們又不是搬到很遠的地方,甚至臘月里還要回來的,她何必這樣依依不捨?」佟氏並不睜眼,嘴角含著笑:「你小孩子知道什麼,你大伯母高興著呢。」淑寧想了想,有些明白了。賢寧不停追問:「為什麼?為什麼啊?」淑寧說了句「因為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啊」,然後給了他幾樣素日最愛吃卻又不能常吃到的東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把弟弟交給素雲,便替佟氏捶起腿來。

素雲一見就笑了:「姑娘,讓我來吧,雖然你孝順,可也別搶了我們的飯碗啊。」淑寧笑道:「你只管照拂弟弟就好,也讓我侍候侍候額娘嘛。」素雲這才罷了。佟氏笑著安心享受,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她們乘的馬車是新近買回來的,十分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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