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沒說,只命長貴到女眷那邊向佟氏交待一聲,悄悄拉了蘇通判出去了。長福跟著陳家人招呼外頭客人,裡頭又有幾家夫人照應,並沒有引起騷動。淑寧雖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在猜說不定是有緊急公務。
張保與蘇通判兩人一直到散席還沒回來,部分客人有些不安,蘇先生心知有異,裝作無事的樣子送走了賓客,又讓人安排陳家人的住宿。佟氏早在後衙旁邊整理出一個小院,作為他新婚後的住所,當夜順利度過。
張保直到四更天才回,匆匆睡了,第二天又是一早出了門。端寧上午才從衙役那裡打聽到消息,居然是巡撫衙門的一號重牢被燒,死了兩個獄吏,又重傷了幾個,大半犯人都跑了,其中就包括天地會的人。
不論是撫衙還是府衙,都派出所有人在城內搜尋了一晚,軍隊也派人幫忙,到了中午,已抓回一半逃走的犯人,但天地會的人卻不見蹤影。
蘇通判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判斷,極可能有武林高手在監牢內外幾處地方縱火,並把受過大刑行走不便的犯人救走的。整個官府都動員起來,客棧、寺廟、民居、破屋等都是重點搜查地點,城門也實行戒嚴。
接下來的十多天里,廣州城內都一直持續著這種冷肅的氣氛,連周邊的鄉鎮都受到了影響。幾個孩子的出遊計畫也被迫取消。淑寧專心在家練習新學的琴曲《良宵引》以及行書書法,閑時便做些針線。而端寧除了讀書,便是在院子里架起靶子練習射箭。
經過兩場颱風暴雨後,天氣再度放晴。外面傳來消息,官府抓住了逃走的幾個重犯,雖然走脫了兩人,卻當場殺死了一個來救人的天地會高手。城內的搜捕漸漸平息下來,生活又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
七夕將至,幾位官家夫人約好,要合辦今年的七姐會,讓各家的女兒比比手藝。真珍寫了帖子邀淑寧去她家,商量要做些什麼。
淑寧接到帖子的時候,正在擺弄霍買辦剛剛送來的一把古琴。這琴雖說不上十分貴重,但音色悅耳,也是難得的佳品。不得不說,這位霍買辦實在是個很會討好人的人,而且很有分寸。
淑寧下午到了將軍府,一看到真珍,正要告訴她自己有了琴,不需要再借用她的了,卻被真珍一把拉住就往裡頭拖,還說:「快來,有好東西給你瞧。」
淑寧被她拉著不知拐了幾個彎,穿過幾個廳房,才來到一個花廳模樣的地方,四周都有衛兵把守,但見了真珍,都不敢攔。
花廳正中擺放著一架西洋大鐘,讓人眼前一亮。那西洋鍾足有兩米高,通體鍍金,共分三層。上層是個金碧輝煌的小屋子,雕花呈蔓藤狀,上頭鑲嵌著各色寶石,一扇小窗緊閉。中層則是鐘身,鐘面布滿碎鑽,黑色晶體拼成的羅馬數字和烏金指針,在白色鑽面上顯得格外顯眼。下層也是金色雕花,四面分別刻了四個西方神話故事的人物情節,底座用黑桃木製成,打磨得光可鑒人。
淑寧盯著上層的窗子,問道:「是不是整點的時候,這窗里就會蹦出什麼東西來?」真珍驚詫道:「你怎麼知道的?先不管這個,馬上就要整點,咱們好好看著吧。」
她話音剛落,鐘聲就響了,敲了兩下,然後小窗自動打開,冒出一個鳥窩來,裡頭三隻彩色小鳥,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表面還粘著真正的羽毛,張著嘴作叫喚狀,大鐘內部則響起一首歡快的曲子,唱了有差不多一分鐘時間,才自動縮回去,關上窗子。
真是傑作,無論是工藝還是美術價值,絕對是當世首屈一指的作品。雖然聽說過清宮有這樣的精緻西洋鍾,但這麼近距離地觀賞,仍令淑寧讚嘆不已。
看到她毫不掩飾的讚歎之色,真珍高興地說:「很有趣,對不對?這是法蘭西國進貢的,再過幾天就要送到京城去了。我現在天天都掐著時辰來看,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呢。阿瑪總叫我不要來,我就自個兒溜過來看。」說罷轉過頭去繼續觀賞大鐘。
她嘆息道:「可惜這上頭的字我不大認得,聽說是外國人的數字,我阿瑪曾經想過要換成咱們的文字,可工匠們都怕弄壞了,不敢動手呢。」
淑寧低頭打量那些羅馬數字,道:「其實看慣了,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如果想換字,挖掉原字的話,的確容易弄壞鐘面,倒不如用一層金銀薄片之類的東西蓋住原字,再在薄片上做文章好了。」
真珍點點頭:「有幾個師爺也是這樣說的,只不過阿瑪最終決定不換,他說皇上認得這些字,不妨事。」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有刻著咱們本國文字的自鳴鐘就好了,我家上房也有一個小的,上頭連數字都沒有,就只有幾顆寶石作標記。可惜這東西太貴了,我家那個小的還是御賜的呢,外面的隨便一架就要上萬兩。」
淑寧想了想,便道:「其實西洋的鐘錶匠不少,招幾個來,再加上咱們自己的珠寶匠人,也可以做出咱們的自鳴鐘來,這豈不是比用大價錢從國外買的強?再說,咱們自己有了自鳴鐘,也可以拿來賣錢,甚至賣回西洋去也行啊。」
真珍聞言笑道:「你這算盤倒打得精,人家洋人都拿它來換茶葉瓷器的,已是虧了,你卻還要搶人家的飯碗。」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
「我看這個主意不錯。」入口處突然傳來一把男聲,兩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男主人武丹。
淑寧連忙施了一禮,武丹擺擺手,道:「淑寧侄女有空常來玩吧,小女也好有個伴。」然後轉過頭,對女兒板起了臉:「我早說過不要總是來看這鐘,若是不小心碰壞了可怎麼辦?這是要進上的。」
真珍吐吐小舌,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拉著淑寧跑了,淑寧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真珍的閨房,春杏早在那裡等半日了,對淑寧抱怨說:「姑娘跑到哪裡去了,卻讓我好找,如果不是涼珠姐姐帶我進來,我就要在大門口傻站了。」
真珍笑道:「這是我的不是,把你家姑娘拐跑了,我向你陪罪吧?」
春杏忙稱不敢,又說:「我們姑娘帶了幾樣點心過來,涼珠姐姐剛叫廚房去蒸,請珍大姑娘嘗嘗。」真珍大喜,忙催人泡茶去。
涼珠不一會兒就把點心送上來了,分別是四樣百花餃、一款粉皮羅漢齋春卷,一款紫菜卷、一款冬菇餡的燒賣和一碗酸辣涼皮。
真珍每樣都嘗了一點,誇讚一番,又指著那碟春卷問道:「這個裡頭是胡蘿蔔絲和香菇絲吧?是全素的?」淑寧點點頭:「煮餡料時用的是花生油,是預備我額娘吃齋用的。」
真珍便指著那春卷和燒賣對涼珠道:「這兩個你送去給二娘嘗嘗。」涼珠笑著收了去,真珍又轉頭對淑寧道:「你別生氣,我二娘平日最喜歡吃胡蘿蔔和香菇,最近胃口又不好,我送去給她嘗嘗,說不定會開胃些。」
淑寧抿著嘴笑道:「我不生氣,給你的東西,你愛給誰就給誰。只是你平日嘴硬,其實對這位二娘也是挺好的嘛。」
真珍微微笑道:「人心肉長,我雖然挂念親生額娘,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真心待我,我也會真心待她。一家人和和氣氣過日子就好了,天天明爭暗鬥的,有什麼意思?」
淑寧點點頭,忽地想起:「我還沒向二夫人請安呢。」真珍卻道:「我替你說就是了,她正躺著養神呢,要見你,又要起身穿衣梳頭,倒累著她了。你平日常來的,不妨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商量著七姐會時做什麼東西。淑寧早想好了做一副綉屏,真珍不擅女紅,就決定用小珠子串個美人,當即就叫來一個叫卞財的副管事,讓他去購買各色玻璃小珠子。
不料那卞財聽了吩咐,卻道:「姑娘是要在七姐會上掙彩頭的,奴才不懂這些,若買回來的珠子不合用,倒誤了姑娘的事。奴才知道一家首飾鋪子,賣的玻璃珠子,論顏色形狀質地大小,都是全城最好最全的,坐馬車去不過兩刻鐘功夫。如今天色還早,不如姑娘親自去挑吧?」
真珍聽了有理,便即刻準備出發,淑寧也一起去幫幫眼。出到大門,卻正好撞上崇禮和端寧從外頭進來。崇禮聽說妹妹要上街,皺皺眉,要跟著一塊去,真珍無可奈何地應了。端寧自然也一起走。
那家鋪子的玻璃珠果然品種齊全,淑寧幫著挑了一會兒,發現那個卞財眼光更好,便不再多開口。崇禮和端寧兩人無聊地在店裡逛,突然聽到門口的馬車那裡傳來一陣喧嘩,崇禮皺皺眉,便走出去問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隔壁鋪子要卸貨,嫌他們的馬車礙事,要他們移開。那車夫在武丹家侍候多年,哪裡受過這等氣,便和人家對罵起來。
崇禮問清楚後,斥道:「什麼大事?也在這裡鬧個不停,你只管停在前面就是,這兩步路,我們還走得了。」
那車夫嚅嚅地應著去了,鄰鋪的人見崇禮氣派不凡,己方又佔了上風,也不欲多事,作了一輯便去了。
待崇禮回到店裡時,淑寧和端寧已經商量好了買下一對香木簪,送給小劉氏當作生日禮物。小劉氏自進了門,一直安分守己,佟氏對她很好,連帶的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