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大意了!!淑寧暗暗有些後悔,怎麼可以因為看到好書,就一時大意忘記了旁邊還有個危險人物在?
她很快鎮靜下來,有點靦腆地回答道:「大致能看明白,不懂的地方,就問哥哥,他會解給我聽。這一本故事集……」她指了指婉寧手上的《圓緣集》,「是給我額娘買的,她喜歡看這些。」
婉寧覺得有些無趣,媛寧又開始冷嘲熱諷了:「二姐姐,難道就許你能讀懂《資治通鑒》,別人就連看本雜書都不行了?」
婉寧把書還給淑寧,淑寧連忙走到櫃檯前結賬,又暗示那老闆用灰草紙把書包起來,免得讓婉寧發現底下還有一本非兒童讀物的散文集。
那六十多歲的書店老闆包好了書,笑呵呵地遞給淑寧,又向婉寧等人問好,然後道:「這位小小姐,能讀懂《資治通鑒》?那可真了不起。」
婉寧有點尷尬地笑笑,然後對淑寧說:「我本來是要拉你們到旁邊那家店裡去的,誰想到妹妹竟跑進這家書店來了,我們快走吧。」然後二話不說,拉上芳寧就出了門。
淑寧一頭霧水,向老闆告別一聲,拉上媛寧走出來,才發現原來隔壁是家茶室。真是的,問人要不要進茶室,幹嘛站在書店門口說?
淑寧還沒忘記剛才婉寧奇怪的樣子,便問她:「方才書店老闆問二姐姐,二姐姐怎麼不告訴他?你的確是讀過《資治通鑒》呀。」
婉寧撇撇嘴:「誰耐煩去看那種要用幾十個箱子裝的大部頭?不過就是小時候看過幾卷罷了,字又小又密,看多了,把我的眼睛看壞了怎麼辦?」她扭頭望望茶室裡面,「客人好像不多,我們進裡面坐坐吧?」
媛寧斷然否決:「不要!剛剛才喝了一肚子茶,還去什麼茶室呀?早點回去吧,不然我們又要挨罵了。」見婉寧一臉要反駁的樣子,便說道:「老太太不會罵你,但我們就逃不掉了。」
婉寧無可奈何,只好打消了主意。幾個人一起走回外面的大街上,找到在小茶棚里歇腳的自家車夫,重新上了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芳寧一臉悶悶地坐在車裡,好像很失望的樣子。淑寧打量她好一會兒了,她就那麼想去那家茶室么?臉上的表情那麼明顯,連媛寧都看了她好幾眼。
回到家時,天色還早,淑寧與眾位姐妹們作別,就回到自家院子里。剛走到上房門外,就聽到裡頭傳來佟氏驚喜的聲音:「真的么?已經確定了?」
然後是張保的回答:「還沒有,但玉恆大人已經說了,應該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陳大人已經跟吏部打過招呼了。」
淑寧喊了一聲「阿瑪、額娘」,然後進去見到父母與哥哥都坐在屋裡,臉上帶著喜色。她行過禮,挨到母親身邊,問道:「方才阿瑪與額娘似乎在說什麼高興的事,是什麼呀?」
佟氏回答道:「你阿瑪今天得到的消息,陳良本大人跟吏部打過招呼了,用不了多久,你阿瑪就能得到新任命了。」
「真的?」淑寧也覺得很驚喜,「我們能走了么?哎喲!」她挨了父親一個腦崩:「你這孩子,就算真不願意住在這個家裡,也別說出來呀。」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說:「我今兒跟姐妹們一起出門玩兒,在得月閣遇見一個人,聽說就是陳良本大人。他不是到外地去了么?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張保摸摸下巴上那一點點鬍子,微笑說道:「已經回來幾天了,聽說是皇上召他回來的,只怕跟朝廷上的黨爭有些關連。」
端寧說:「我聽佟家兩位表哥私下談論說,是因為兩派爭得太厲害了,皇上召他回來牽制一下。但他們又說,陳大人可能查到什麼不得了的事,特地回來報告皇上,然後又裝作很閑的樣子,旨在迷惑對手呢。」
「哦?難道說……」張保想了想,才發現六隻眼睛都在望著他,於是哈哈大笑道:「這些事都跟我們家沒關係,我們只要知道,就算陳大人過兩天又再離開,也不會再有人故意為難我就行了。」
他看著佟氏:「這樣夫人就不必再為我擔心了吧?」「夫君。」佟氏回望。兩人深情對視。
淑寧與端寧互相對望一眼,忍住笑悄悄離開了屋子。端寧拉起妹妹沿著走廊跑出幾十尺,才禁不住笑出聲來。
笑完了,端寧直起身來,嘆息一聲:「太好了,終於能離開了。」淑寧望著他:「哥哥很不喜歡京城么?」
「難道你喜歡?」端寧反問道。淑寧搖搖頭:「這裡跟奉天不一樣,日子過得真辛苦。」
端寧點點頭,道:「是啊,真辛苦。尤其是與人交往,跟在奉天時完全不一樣。」
他看到妹妹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苦笑道:「我在佟家族學上課,來往的不僅僅是佟家的表兄弟們,還有些來附學的權貴子弟,或是偶爾來作客的那些王孫公子。總覺得……跟在奉天時完全不同。奉天那些小王爺、小貝勒們,雖然不是全部都像桐英那樣跟我要好,有些親王府的子弟也會有些傲氣,但他們頂多就是不理會你、不與你來往罷了,大多數人都是有話直說,以禮相待的。但京城裡的這些男孩子,出身還比不上桐英呢,小小年紀便講究起身份地位,對於家世差些的同學,動輒百般欺凌,更讓人難受的,是會用十分難聽的話辱罵你。」
他低下了頭:「我真不想在這種地方繼續待下去。」
淑寧鼻子發酸,問道:「哥哥,他們是不是欺負過你?」端寧猛一抬頭,看著妹妹關心的眼神,笑著說:「哪能啊?那裡是佟氏族學,我好歹是佟家親眷,他們總要看主人家的臉色的。」
淑寧卻不信:「上個月,有天你回來時,下巴青了一塊,你跟額娘說是撞在書架子上了。前幾天,你膝蓋磕傷了,還出了血,又說是下馬時不小心跌到的。其實,都是別人打的是不是?」
端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別告訴阿瑪和額娘,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淑寧拉住哥哥的手,強忍住眼中的淚水,說:「我不說,但哥哥也要當心,離那些人遠遠地,別讓他們再欺負你。如果再受傷,一定要告訴我。」
端寧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說:「好。」
……
第二天,淑寧收到了周茵蘭的信,請她到其姑姑家去玩。淑寧報告了母親,帶著春杏,拿著昨天剛買的新書和一籃子點心,叫府中管家派了一輛小馬車,送她們出門去了。
周茵蘭的姑姑夫家姓李,住在外城一處不大的宅院里。淑寧進門後,感到李府全家上下主僕對親戚的客人似乎都不太熱情,但她也沒理會這些事,跟著纓兒走進一座小跨院,見到了早在院中等她的周茵蘭。
周家父母俱不在,周茵蘭說她父親出門作客去了,母親去了寺廟上香還願,只剩下她一個小姑娘和幾個下人在家。
淑寧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院,果然不能與奉天的周家府第相比,照她看來,周家人住在這裡,恐怕會有些擠。
果然,周茵蘭的房間很小,只能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箱子和一個臉盆架子,箱子面上放著一床薄被,看來是纓兒的床鋪。
床上放著幾幅綉活,其中一幅還綳在綉棚上,只做了一半。周茵蘭見淑寧在看這些東西,便連忙收起來,不好意思地笑笑:「亂糟糟地,叫妹妹見笑了。」
淑寧微笑著搖搖頭,在床邊坐下,拿過一幅綉活看,說道:「姐姐的手藝越發好了,只是這大熱天的,怎麼做這麼厚的活計?莫非……」她揚了揚那幅鴛鴦戲水的紅帕子,「姐姐是在做自己的嫁妝?」
周茵蘭紅著臉扯回帕子,笑罵道:「休得胡說!這是幫我表姐做的東西,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
淑寧卻有幾分詫異:「怎麼你表姐的嫁妝,還要你來做?」
周茵蘭苦笑道:「如今我夜夜都做到二更才睡下呢,沒法子,寄人籬下,主人家有所要求,總不好推遲的。」
淑寧生氣了:「難道他們把親戚都當成是長工了么?周伯父怎麼也肯?!」
周茵蘭忙安撫她道:「別生氣了,我爹說了,只是表表心意,就當是多謝李家這一年來免費借房子給我們住。再說……」她起身看看窗外,確信沒人了再回來,在淑寧的耳邊低聲說道:「我爹已經打聽過了,吏部已經有了新的任命,再過兩天,就能下來了。」
淑寧一陣喜意:「真的?」「真的,就在安徽,我爹說,可能是個道台。」周茵蘭笑著說。
怪不得她現在的樣子不像上回到伯爵府作客時那樣憂鬱,淑寧也為好朋友高興,想到自家昨天也得了好的風聲,不禁想到:陳良本大叔,多謝你了。
為了幫輕一下周茵蘭,淑寧臨走時,自告奮勇地領了兩幅簡單的綉活回家幫忙做。周茵蘭扭不過她,只得應了。
回程時,淑寧坐在小馬車上,心情輕快。春杏饒有興趣地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熱鬧的街景,時不時地被小販的叫賣聲吸引過去,不斷地大呼小叫著「哎呀,姑娘,那裡有賣包子!」「姑娘快看,是冰糖葫蘆!」「好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