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淑寧對於其他幾房親戚的事情向來不感興趣。她對於佟氏的誇獎還是忍不住覺得高興,喜滋滋地帶著東西回到房間,想著這些東西可以用來做些什麼。
唔,老哥過生日時,做個荷包給他當賀禮吧。只是男孩子的東西,用緞帶綉就顯得太娘了,乾脆,用絨線綉點「十字」繡的圖案吧?
其實她是想起了穿越前曾買過的一個少數民族的小挎包,深藍色的料子,上面有紅色黃色白色等各色線打著十字叉組合成不同的圖案,很簡單,但也很好看,她照著那個樣子,做一個有點像的荷包吧。
挑了深藍色的厚實料子,做好了荷包,在荷包的兩邊表面上描出簡單的花紋圖案來,然後用各色的絨線按圖案打起十字交叉來。做好以後,拉拉平整,加上系帶,想了想,又找了根銀鏈子繫上去。這可是最簡單的防盜措施,事實已經證明過,是有用的。
做好以後,淑寧把荷包收了起來,等到哥哥端寧生日的時候,再給他一個驚喜。
天氣漸漸轉冷,秋風的冷意一點也不會輸給去年。佟氏見女兒最近愛搗鼓些新鮮的針線活計,就叫她想些秋冬季節用得上的東西來,不然就打幾對手套襪子也是好的。淑寧一臉慚愧地接受了這個提議,最近她的確有些昏了頭了,光顧著做些「藝術品」,現在該做些實用的物件給家人了,於是乖乖地打起手套襪子來。
張保最近總是很晚才回家,似乎是公事增加了許多。佟氏很心疼,常勸他道:「公事固然重要,但夫君也要愛惜身體才是,寧可不求立什麼大功勞,也要保得身體安康才好。」
張保解釋道:「並非我有意為求立功而多做事,原本我就只是負責府衙中的文書,但最近秦同知告病,他的事情就分到我們其他幾個人身上。偏偏最近天氣轉冷,府尹大人責令轄下所有州縣今年都要為百姓過冬作準備,文書來往多了許多,我只有一個人,才會這般忙碌。過了這一陣,就好了。」
佟氏問:「難道衙門裡就沒有專門的文書書辦幫你?」張保搖搖頭:「自是有的,只是那十來個人,我們五六個人分,單是府尹大人身邊就要派上四個,哪裡夠用?我這裡只有吳書辦一個人,幸好周府丞自己帶有幕僚,不然我連這一個都未必有呢。如果不是吳書辦幫我做些抄寫,只怕我回來得還要再晚些。」
淑寧事後聽母親講起這件事,就去問父親:「阿瑪為什麼不自己找一兩個幕僚?就算不能幫著出出主意,有人替阿瑪起草些文書也好。」
張保回答道:「原本我事務清閑,並沒想到這上頭。如今忙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哪裡找人去。何況找幕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請的人總要信得過才好,不然他明面上順著你,暗地裡卻背著主家借勢斂財,敗壞主家名聲,那豈不是糟糕至極?」
「那就找一兩個只負責起草抄寫文書的,公務上的事一律不教他們經手就是。」抄寫員而已,能翻起什麼大風浪?只要別讓他們看到機密文件就行。
張保想想也有道理,最近真的太累了,有個人分擔一些也是好的:「好是好,只是一時到哪裡找人去?要不到周家去借一兩個?」
淑寧倒想起一個人來,就是過年時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姓蘇的書生,看他的言談舉止,應該是有點墨水的人,小桃從前也打聽過,他跟幾個讀書人租了南巷的屋子住,如今已過了大半年,還是叫人去打聽打聽他的近況再說吧。
淑寧與父親談完話後出來,馬上就找了馬三兒,讓他去打聽那個蘇書生的事。過了兩天就有了消息。
據馬三兒打聽到的,那人叫蘇萬達,字路遠,山西人士,是個秀才,祖上是書香傳家,但家道中落,無力進學。家中本有長兄長嫂,因嫌棄他不事生產,就給了他幾件衣服鞋襪,連帶著他的書本筆墨,趕他出了家門。他只好借住在廟裡,以給人寫家書賣字畫為生,聽說關外日子不錯,咬咬牙就跟著同鄉的人闖關東來了。來了以後,也是做老本行,日子只勉強糊口而已。他跟幾個讀書人合住,但相處得不太好。那幾個人都自負才學,不願意與升斗小民交往,而他卻總愛與人打成一片。他似乎在免費教附近的小孩子認字,還幫鄰居們排憂解難,因此在南巷一帶很得民心。學問聽說是很好的,字寫得尤其出色。
這樣聽起來,似乎是個不錯的人。能與普通老百姓親近來往,又願意幫助他們的,想來人品應該不錯,才學也很好的樣子。至於說上回他想借周茵蘭上位的事,人有點野心很正常,何況他有真材實料?而且他雖有野心,但不過分,一聽到鄰居有人出事,就馬上丟下周茵蘭跑掉了,可見不是個為了權勢就泯沒良知的人。而從小桃以前打聽到的他救廚子的事來看,這人頭腦靈活,常識挺豐富。
唔,這樣看來,可以試試啊。
淑寧把蘇萬達的事告訴了父親,惹得張保看了她好幾眼,讓她好生奇怪:「阿瑪看著我做什麼?我也是和周姐姐一起出門的時候遇到這個人的,想著似乎不錯,又叫人去打聽他的情況,問准了才來告訴阿瑪的。要不要找他,阿瑪說了算。」張保笑著答道:「沒什麼,只是忍不住感嘆,我閨女真能幹,阿瑪想做什麼,你都替阿瑪想到了。」淑寧撒起嬌來:「這難道不好么?若是別人,我才不管呢。」張保笑著抱起她:「好好。」
張保雖然對女兒很有信心,不過招收幕僚一事與他自己密切相關,馬虎不得,因此又派了人去打聽蘇萬達的事,還問周府丞是否了解這個人的情況。待打聽清楚了,才叫長福拿著自己的帖子上門去請人來家中作客。
那蘇萬達接到帖子的時候,可以說是喜出望外。他在奉天城中滯留愈年,為了尋求一個好出路,也曾想過許多法子,可惜他既無根基,又無過人家世,更沒有聲名顯赫的朋友可以為他揚名,因此處處碰壁。原以為有希望認識周府丞,結果又被意外事件打了岔,等他救了人回來,已經找不到周家小姐了。雖然後來在街上曾經見過她,但他一個讀書人,思想上還是有點放不開的,無意中遇上是一回事,刻意上門巴結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不到隔了大半年,自己都以為要絕望了,居然真接到了城內官員的帖子。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看著蘇萬達認真梳洗,拿出他那套還算整齊體面的半舊藍綢長衫,與他同屋的兩個書生就有些嫉妒起來。這裡住的幾個人都自負才學,想方設法要宣傳自己的名聲,好吸引達官貴人來邀請。誰知他們還沒有一個人成功,而蘇萬達這個一天到晚跟那些平民廝混、不務正業的傢伙,卻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們怎麼可能不妒忌?!
只見一個姓黃的中年書生摸著兩撇小鬍子,不屑地說道:「蘇小友這副樣子未免太過掉價了,如今那位大人既是有意相請,當親自登門才是,如今不過派個下人來遞張帖子,值得小友這樣猴急,巴巴兒的去討好他么?」
旁邊一個姓張的譏笑著與他一唱一和:「黃兄有所不知,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有資格讓人三顧茅廬啊,你當人人都能當諸葛孔明么?有人才學不如他人,只能靠拍馬屁才能撈到好前程了。」
「可不是嗎?若是你我這樣的人,絕不會自貶身價至此。就算那些達官貴人親自上門來請,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請得動的。」
「黃兄所言甚是,至少也得是個知府才行啊。」
蘇萬達不理會這些閑言閑語,這幾個月以來,同屋們這些難聽的話難道還聽得少么?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這次機會。
他走出門來,彬彬有禮地向在門外等候的長福告了罪,說勞他久等了。長福還了禮,請他上了馬車,往回趕去。一路上蘇萬達不動聲色地向長福打聽張保的家世與履歷,還有家中的情況,言談舉止一直很有禮貌。他深知這種官宦人家,有時主人身邊侍候的人往往能影響主人家的判斷,因此不敢輕易得罪,還要儘可能給他們留下好印象。
進了張保家的宅第,他很快就判斷出這位大人的情況。似乎是八旗大戶人家出身,有不少器具都不是凡物,但大多半舊不新了,應該用了不少年頭。庭院格局簡單大氣,但武風不強,而見面的書房裡,有許多書本筆墨,還有幾幅主人親筆的書畫,可以看出是位學問不錯的讀書人。再結合平時了解到的奉天府官員資料,蘇萬達心中對這位有可能成為自己僱主的滿族官員已心中有數。
會面很成功。張保發現蘇萬達正是自己想找的那種幕僚,才學好,文筆佳,人品端正,心思敏捷;而蘇萬達則發現張保比自己想像中更理想,人品端方,為人和氣,有真才實學,對滿漢蒙回各族人都沒有偏見,而且難得的是雖然名聲不顯,但的確是位實心幹事的官員。
蘇萬達告辭的時候,張保已經以「路遠」稱呼他了,還送他出門送到很遠。兩人約好三天後蘇萬達就搬過來。張保是揚著笑臉進家門的,至於蘇萬達回到住處後,他那些同屋會有什麼想法,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