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忙說:「這是周家姐姐送我的相生花兒,是她從山東濟南帶來的東西,貴著呢,不能用的。」
春杏有些失望:「相生花兒?是頭花么?做得這樣好看,粘在盒面上正好,卻又不能用。」
「正是戴頭上的東西,我還不到那個年紀呢,因此白收著。周姐姐那裡有一盒,輕易不送人的,聽說是一家老字號里出的絹紗花,連皇宮裡都要他家上貢呢。」
春杏聽了,頓時肅然起敬,忙把原拎在手上的兩枝花端正拿好,重新放回架上的盒子里,才回來說道:「都找過了,我瞧著怎麼也得弄個花兒什麼的放上去才好看,可惜沒找著合適的,要不,姑娘平日里做的那些綢花蝴蝶結什麼的,先拿來用用可使得?」
淑寧也不明白為什麼春杏會覺得用花來裝飾那個楠木盒子會比較好,難道是因為上面雕的也是花的緣故?不過她的話倒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在盒子上弄綢緞布紗做的花朵裝飾,不是還有一種現成的方法么?
緞帶綉!!!
前世她曾經迷過一段時間的十字綉,無意中看到更華麗的緞帶綉,就馬上轉移了目標。可惜只能在網上看看別人的精美作品過過癮,還沒機會買足材料親自試上一試,不過緞帶繡的基礎教程視頻她是看過的,幾種基礎針法她也還勉強記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玫瑰的綉法,早有心要試上一試,為什麼不現在就試呢?
想到就做!這些時日她為了做小花蝴蝶結什麼的,手邊積有不少綢帶絲帶之類的東西,平時常用的一些布料也有,其中有一種白色料子,布身較厚較硬,密度卻還適中,正好可以當底布。至於針,她從二嫫那裡找到一根針眼細長的,直接拿來用了。她想了想花樣,畫出底稿,上好綉棚,就開始了新綉法的冒險征程。
剛開始做,先綉些簡單的圖案吧。淑寧先綉了朵菊花,就是用的菊葉綉,然後中間用豆針綉弄個花芯,看著簡單,但要她回想起幾年前看過的教程,已經死了不少腦細胞了。不過一旦綉順了手,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刷刷幾下把葉子花莖綉好了,她開始挑戰想了很久的多層玫瑰綉!
第一回,沒掌握好下針的間隔長度,做得不大好看,第二朵就開始像點樣子了。在現代一直想嘗試而又沒機會做的緞帶綉,結果她在穿越回古代之後反而做成了,人生真是奇妙啊!
綉了幾天練手,覺得不錯了,就正式做了個荷包出來,拿給母親看。佟氏倒是很喜歡,說道:「別的都還罷了,唯獨這幾朵玫瑰花兒,還有那幾種不知叫什麼的花,做得實在好看,而且整朵都立起來了,倒像是把真花縫上去似的。咱家閨女真能幹,這麼小的年紀,就想出這麼新鮮別緻的新綉法來了。」
淑寧禁不住有些臉紅,太慚愧了,她只是抄襲現代所見過的緞帶綉而已,這種綉法似乎是法國宮廷流傳出來的,不知在現在的法國,這種綉法出現了沒有?如果沒有,倒真是一筆糊塗賬了。
佟氏誇獎了女兒一番,然後口風一轉,道:「不過這法子雖然新鮮,除了那幾朵花以外,其他的針法未免太粗糙了。額娘常說你性子急躁,要多加些耐性,你總是不聽。瞧,如果不是耐性不夠,想著偷懶,你怎會想出這個法子來?你別不服氣,比如這片葉子,若是用絲線,又要針腳細密勻稱,又要線面平整,還要保持布面不發皺,你得花多少心思?而你用這綢帶子綉,只五六針功夫就綉好了,難道不是取巧么?」
淑寧有些不服氣,她承認當初弄緞帶綉出來是有點想省時省力的意思,可後來她已經完全忘了這回事了,只想著儘可能做得漂亮華麗,花了不少心思呢。再說,兩種綉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母親怎麼能說她取巧呢?她又不是用緞帶去綉絲線繡的花樣!
佟氏接著又說:「也罷,這荷包看著也挺好看的,就留下吧,偶爾玩玩你這種……叫什麼?緞帶綉?偶爾玩玩是可以,但平日里練習女紅,還是要以『針線活』為主。你這哪還是針線活啊?直叫針帶活好了。」把淑寧噎得半天沒換過氣來。
這怎麼不是針線活?!針還是針,只不過是把緞帶絲帶當成了線罷了,這難道不好看、不漂亮嗎?能用來作裝飾就好。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難道還有人管那貓是吃魚長大的還是吃貓糧長大的?
淑寧憤憤不平地帶著荷包回了房,翻箱倒櫃了一番,找出幾團各色絨線來。既然老媽說要用「針」「線」才叫針線活,她就做個「針線」活來給她瞧!
挑了塊表面光滑些的絨布做底,她上好棚子,用那些絨線再綉了一幅簡單的花卉圖。說起來這種「絨線綉」的做法和普通的繡花方法差不多,只不過線要粗上幾倍,能省些時力的同時,也要注意保持線面平整,針腳勻稱。還好她的基本功還算過得去,繡起來也是像模像樣,不過花的時間要比緞帶綉多許多。
春杏看到她在房中安安靜靜地埋頭繡花,也放下了擔心,她原來還怕淑寧會因為受到打擊而沮喪呢。她悄悄走了出去,到上房向佟氏報告了此事,佟氏點點頭,吩咐她回去了。出門的時候,正好與二嫫擦身而過。
佟氏見到二嫫進來,打量著春杏的身影消失,忙把二嫫叫到身邊,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從那丫頭處打聽到了?」
二嫫點點頭:「雖然那丫頭嘴巴挺緊,但經奴婢旁敲側擊,還是打聽到了。」
佟氏眼中一亮:「快說!」
「她那日說的話大多是真的,只是說得有些不詳不盡。大房的慶哥兒年前就傳說府里要為他訂門好親事,當時還未決定是選兆佳氏還是鈕祜祿氏的小姐,而慶哥兒因為喜歡敏妃娘娘的妹子,所以纏著人家不放。春天的時候那位小姐被許了人,男方家中是世襲的國公府,因聽說慶哥兒的事,人家少爺叫人來把慶哥兒打了一頓,鬧得滿城風雨。老爺和大爺怕慶哥兒再在外頭惹事,借口養傷,關他在家裡不許出去,直到章家小姐過了門,才放了他。這事兒鬧得有點兒大,結果兆佳氏和鈕祜祿氏兩家都推了婚事,大奶奶托她娘家說項,才為慶哥兒訂了一位姓李的官家小姐,父親是漢軍旗的一位參領。這位小姐聽說長得不怎麼樣,慶哥兒不情願,鬧性子把自個兒關在房裡,誰也不見。秋菊本是針線房的粗使丫頭,因眉眼間有幾分像章家小姐,慶哥兒無意中碰見了,就要到自己房裡使喚,沒過半個月,就要正式收房。當時府里正跟李家換庚貼呢,怕節外生枝,就沒準許,結果慶哥兒就鬧著不肯吃飯。大奶奶惱了,直接把他鎖起來,又回了太太,叫了陪房將秋菊悄悄兒送到咱們這裡來。」
佟氏聽完一番長篇大論,鬆了口氣:「既然不是派來搗鬼的狐媚子,我就放心了,怎麼說也是親侄兒的屋裡人,我這個做嬸嬸的,就幫慶寧照顧照顧他心上人吧。」
二嫫說道:「奶奶雖說是好心,只是慶哥兒對這丫頭未必是真心,時間久了,等他娶了親,就怕他有了新人忘舊人。以後讓新媳婦知道,只怕奶奶會難做人呢。」
「難做人又如何?難道她一個晚輩還敢對我怎樣?再說了,又不是我要幫侄兒照看秋菊,是大嫂子親自派人『送』她過來給我使喚的,你三奶奶我一向最是仁慈憐下的,從不虧待下人,更何況還是大嫂子送來的人?」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母親和奶媽的這番對話,淑寧自然不知道,她還在為手中的絨線綉埋首戰鬥呢。母親要管家;二嫫現在忙著別的事,沒空理她;小桃出嫁,離開了家;小梅要侍候哥哥起居,而且又是個不愛說話的;春杏要管廚房的事,不能時刻在她跟前。她發現好像原本能在針線活上給予她指導的人都有事在忙,迫不得已之下,她轉而向新來的秋菊求助。
秋菊起初吃了一驚,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向丫環求教的小姐,心裡有點感動,就多用點心教導。她本在針線上也有長處,在她的幫助下,淑寧順利地用十天不到的功夫完成了一幅如果她用普通絲線起碼要綉上一個月的「碟戀花」圖,儘管有些走樣,但起碼蝴蝶和花的線條都很清晰。
這下佟氏也不好再說她做的不是「針線活」了,只是還是覺得這些新法子太過取巧。她溫言勸女兒道:「繡花也像是練大字,平心靜氣最重要,心中急躁是綉不出好花樣來的。額娘希望你耐心繡花,也是希望你磨磨自個兒的性子。你自己都會說,你性子急,練字是為了修心養性,怎麼在學繡花這件事上倒忘了這一點?」
淑寧有些慚愧,她也知道自己的耐性不足。不過佟氏話頭一轉,又誇起她來:「不過最近你做的兩種新綉法,倒也還算新鮮,難為你想得出來。平日里偶爾玩玩,當做調劑,也是不錯的。我的女兒真聰明,可比別家的強多了。」
這算是在打一巴掌再塞個甜棗嗎?這話里所說的「別家的」,不會是她心裡想的那位吧?貌似最近幾個月來,佟氏對於那位以美貌聰慧聞名的婉寧侄女很不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