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以淑寧區區七歲的年齡,想要在廚房裡動刀生火,當老娘的怎麼可能答應?佟氏咬緊了就是不鬆口,淑寧什麼好話都說絕了,差點就要躺在地上賴著不起,幸好在最後一刻記起自己是成年人穿越來的,絕不可以像個小屁孩似的丟咱穿越人的臉,這才作罷。
二嫫在一旁看了心疼,她從來就不會逆著兩個孩子的意思,見淑寧真的想學廚,便在佟氏耳邊幫口,建議只學些簡單的,不動刀火就是了。佟氏慢慢地鬆了口,終於答應讓女兒跟春杏學些做菜的本事,但暫時只限做麵食,菜刀上的活計全由春杏做好,火也由別人替她燒,更難些的,等過兩年再說。
淑寧有些泄氣。所謂只做麵食,就是只許學包餃子、餛飩和做饅頭、包子之類的,她又不是沒做過,不許動刀,那就連麵條也做不了了,還有什麼意思呀?
聽了她的埋怨,春杏安慰道:「姑娘也別灰心,其實麵食也很講究,和面怎麼和,除了麵粉要加些什麼別的東西才好吃,蒸包子饅頭該用什麼火候,包子餡兒又該怎麼調,這都是學問,而且餃子的種類又多,上回你不是教我做玉米餡兒的餃子么?還有像金魚樣子的餃子,可見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就算是麵條,除了用刀切,還可以用手拉,或是揪面片兒做貓耳朵湯什麼的。等咱們學完這些,姑娘也大了,正好學其他的,你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淑寧聽了覺得有理,也就乖乖地跟著學起來了,先學和面,每日里弄得滿臉滿手都是麵粉的,好不有趣兒。佟氏看著她一天天地學會了麵食的基礎,家裡做飯時也讓她在旁邊幫個下手,漸漸地有點樣了,心裡很滿意。
不過顯然有人看不得佟氏高興,馬上就來招惹她了。
京里伯爵府里的大奶奶,也就是淑寧的大伯母那拉氏,叫人送了信來,同來的還有幾個包袱和兩個女僕。其中一個媳婦子佟氏認得,是大嫂子那拉氏的陪房,是最最親信的,便對她十分客氣,讓她在跟前的腳踏上坐了,問她京中諸事,並此行的目的。
那媳婦子捧來一個大包袱,打開頭,卻是大小兩件夏衣,一件嫩綠,一件湖水藍,笑著道:「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們二姑娘前些日子打發人去做了幾件新衣裳,專是盛夏日子裡穿的,我們奶奶覺得新鮮,就每房的奶奶和姑娘都送了些,這不,給三奶奶和三姑娘也送過來了,三奶奶不妨看看?」
佟氏拿起來看,兩件都是薄綢子做的長袍,比較特別的是袖長比平日的短了三分,另用同色的薄紗做成荷葉邊,接縫處綴有別緻的蝴蝶結,整件衣裳的領口、前襟、袖口、下擺處,都鑲著白色的勾紗花邊,看著就像是蕾絲花邊的樣子,每隔寸許間距,就綴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緞帶小花,有紅的,有粉的,有黃的,紐扣也不是平日見的琵琶扣之類,而是一顆顆白色的珍珠。
這兩件衣裳,不但樣式別緻精美,造價更是不菲,單看這點綴的花飾花邊蝴蝶結,就要花費大功夫去做,那些做扣子的珍珠,雖然不大,卻粒粒渾圓飽滿,單只這一項,少說也要上百兩。
佟氏差點沒倒吸一口氣,京中伯爵府幾時這般富貴起來?竟花那麼大價錢做一件夏衣,而且還送到一向感情疏離的三房這裡?
那媳婦子看佟氏一臉吃驚的樣子,忍不住有幾分得意:「這可是京里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咱們二姑娘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這樣精美的衣裳,難為她怎麼想出來的?這可不是那些式樣簡單的外套斗篷什麼的,誰穿出去都一個樣兒,這樣的衣裳最是挑人,容貌、氣勢略差些的都襯不起呢。」她偷偷望了佟氏一眼:「只有主子們這樣的尊貴人兒,才配穿這樣的好衣裳呢。滿京城裡的千金小姐,也沒一個穿得有我們二姑娘好看。」
佟氏皺皺眉,放下了衣裳:「的確做得很好,只是看著,怎麼覺得尺寸不太對?小的那件,似乎有些大了。」
「哎喲,三奶奶真是好眼力,實話告訴您,做衣裳的時候,並不知三姑娘的尺寸,只是估摸著,大約和四姑娘差不多,就照著她的身量做了,不知道合不合身,原想著來了以後還要改的。如今倒叫三奶奶看出來了。」那媳婦子原慌了一下,不過馬上就笑著解釋了。
佟氏不置可否,抬頭望了望站在一邊的那個丫頭,問:「這是誰?看著眼生。」
那媳婦子忙拉過那丫頭,讓她跪下道:「回三奶奶話,我們大奶奶聽說您底下的姑娘都嫁了出去,怕不夠人使,這不,特地讓奴婢給您帶了個人過來,這是秋雪,最是伶俐不過的。」
佟氏看著那丫頭嬌俏明媚的臉蛋,眉頭皺得更深了。伯爵府里是什麼意思?想送個丫頭過來給自家爺們當妾嗎?她心裡忍不住起了一股怒氣,想到當著大嫂子的陪房發火有些不妥當,只好強壓了下來:「難為大嫂子操心了,只是我的兩個丫頭,一個是嫁給家裡人,還留下來侍候,另一個雖嫁到外面去了,但家裡已經買了個新的,而且做得很好。我們三房人口少,比不得大房興旺,如今已經夠人使了,還添人做什麼?」
那媳婦子笑笑:「三奶奶這話也太謙虛了,咱們府里是什麼人家兒?多一個丫頭算什麼呀?人太少了,反而會被人笑話呢。如今三爺已經高升了,家裡多添一個人也沒什麼。」
佟氏聽了更不高興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看起來,這人是一定要留下的了,那就定要先給她個下馬威!
「那就留下吧。不過這名字起得不好,秋天哪裡來的雪?下了雪可不就是冬天了?我家新買的丫頭起的名兒叫春杏,你就改作秋菊吧。」
那丫頭有些不甘願,無奈被媳婦子扯著磕頭謝恩:「快謝三奶奶賜名字,多好的名字呀,你以後就是秋菊了。」
佟氏也不理會這媳婦,隨便幾句話打發她走了,留下那個丫頭在堂下跪著。佟氏慢慢地喝著茶,想著怎麼處理她才好。
那秋菊丫頭等了許久,也不見佟氏開口,她本是個聰明人,怎麼看不出佟氏對自己的戒心?於是主動開口道:「奴婢斗膽問句,三奶奶可是疑心奴婢是為了給三爺做小才來的?」她見佟氏狠狠地盯著自己,心裡明白了:「三奶奶不必擔心,奴婢沒有這個心思,只怕大奶奶也未必有這個心思,她把奴婢打發到您這兒來,是有別的緣故。」
佟氏半信半疑:「什麼緣故?」
秋菊道:「奴婢本是大少爺房裡侍候的,大少爺有意要抬舉奴婢做屋裡人,可大奶奶擔心未過門的少奶奶生氣,不肯答應,大少爺鬧著不肯吃飯,被鎖了起來,奴婢就被金嫂子送到這裡了。奴婢本是大少爺的人,絕不會對三爺有什麼不軌之心,三奶奶就放心吧。」
這番話倒是大出佟氏意料之外,不過她看到秋菊眼中那種堅定的神色,也覺得這話應該是真的,心裡的戒備頓時放下大半。她想了想,說道:「你在這裡好好乾吧,只要老老實實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如今我閨女的屋裡有人侍候,你暫時留在我身邊吧。」說罷她狠盯了秋菊一眼:「如果你膽敢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可得仔細你的皮!」
秋菊默默闔首。
佟氏把她打發給了二嫫管教,自己留在屋裡,拿起那兩件衣裳,心裡的怒火又再度燃燒起來:大嫂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就因為我們淑寧想了一種新的斗篷樣式,你就非得要讓你女兒想一種新款衣裳來踩下她嗎?你家婉寧已是名滿京城,我們淑寧為了不得罪你們,讓父母難做,本該她自己得的美名都不要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她?!
她越想越氣,看到二嫫走了進來,忍不住把事情告訴了她。二嫫聽了,也很生氣,她看過那兩件新衣裳,說道:「大房實在太過分了,都是自家人,怎麼能這樣明擺著欺負人?我年前才見過四姑娘,身量比咱姑娘小呢,這件衣裳說是按她身量做的,倒不如說是按二姑娘的尺寸做的,恐怕是做得小了,她穿不下,才送給咱們姑娘的,他們把咱們當成什麼人了?!」
佟氏氣道:「從前我娘家失勢,還有伯父在呢,他們就踩著我;如今我娘家起來了,他們還做這種事,實在欺人太甚!這分明是不把我們佟家看在眼裡!他們以為我們爺就真的一輩子上不去了嗎?儘管走著瞧吧!!」
二嫫吃了一驚,忙出門打量外面是否有人,然後才走回來道:「奶奶小聲些,今日家裡還有外人在呢,叫人傳回京里去,也是不好的。有些事,咱們心裡知道就是。」
佟氏點點頭,瞧了眼那些衣裳:「衣服是好衣服,只是看著讓人生氣!!」
二嫫冷笑一聲:「奶奶有什麼好生氣的?二姑娘不過是想了個樣子出來,您看這針線花色,是她做得來的嗎?當初那連袖斗篷,咱們姑娘可是親手做過一件春裝的,雖然比不上冬天那件好看,可是做得很合身呀,單論女紅,咱姑娘才不會比人差。誰家女兒六七歲就會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