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寧一本正經地講著,還一邊搖頭晃腦,想來是學他老師的樣子。
張保見他講得頭頭是道,點頭稱許:「講到這樣已經不錯了,我兒子果然很聰明。」看到端寧一臉得意樣,他又接著說道:「不過這只是官面上的東西,其實有些小道消息,傳說原本應該是由陳良本陳大人主持此事的,但他馬上就要進上書房了,就推薦府尹大人總管此事,為了在奉天開闢出稻田來,還特地從江南請了幾十位積年的老農,收集了許多稻種,一種一種試出最合適的稻苗種類,還交待了府尹大人許多事。如今能創出這樣的局面,陳大人在背後出了不少力,府尹大人一直對他感激不盡呢。」
佟氏和端寧這才知道背後還有那麼多故事,淑寧跟著點頭,心中卻有些鬱悶:「似乎是遇上穿越同伴了,這裡並沒有發生《水煮清王朝》的故事,怪不得年代不對呢,看來那位陳良本大人,是看過這本書的人,所以才能依樣畫葫蘆,不過他只有一個人,分身乏術,無法做到書里五個主角做的事,所以才會發生現在這種只要他一個主意就能解決卻偏偏擱置許久都沒法應付的交通堵塞問題。」
既然還有別的穿越者,她還是小心些,別讓人發現會比較好。她最近的舉動已經有些顯眼了,看來要稍微低調些。
她用一個晚上時間想好怎麼做,第二天吃早飯時,就拉著父親說話:「阿瑪,昨兒女兒給您出的法子,您今天要告訴人是不是?」
張保有些奇怪,答道:「是啊,怎麼了?」
淑寧說:「您跟人說起的時候,只說是您自個兒想到的,別說是女兒的主意,可好?」
張保更奇怪了,問:「為什麼?」
「阿瑪額娘想女兒受人誇獎,是疼愛女兒,但名聲太大了,似乎不太好。昨兒秦夫人不就是因為府尹大人誇獎了女兒,所以才會說閑話的么?女兒不想聽那些閑話,所以這些名聲不要也罷。」
佟氏在一旁聽著不依了:「好名聲為什麼不要?那秦夫人沒有見識,何必管她,別人誇你聰明,阿瑪額娘也有面子。」
「可是女兒要這樣的名聲何用?說不定反而會受人詬病吧?更何況,若別人知道這些事都是阿瑪的主意,不是更會覺得阿瑪精明能幹么?」她拋出了更誘人的籌碼。
果然,張保和佟氏聽到這話,都深思起來。張保放下手中的碗,道:「好女兒,你為阿瑪著想,阿瑪承你的情。這件事,阿瑪知道該怎麼辦。」說罷就站起身來。
佟氏連忙把官帽拿給他戴上,又送他出了門。回來後見端寧歪著腦袋想事,嘆了口氣,催著他快吃完了,趕他回房去看書,這才坐下望著女兒道:「你是個聰明孩子,是怕名聲太大,會搶了你大伯家二姐姐的風頭,你瑪法和太太會生額娘的氣吧?額娘真是沒用,還要你一個孩子為我操心。」說完忍不住掉起眼淚來。
淑寧見她誤會,忙勸道:「女兒哪裡想到這些,只是覺得出了名會惹來麻煩罷了。比如那位肅大姐姐,不就是因為漂亮的名聲太響亮,所以總有人纏著她么?」
肅大小姐被顯親王世子的小舅子纏上,已是人人皆知的笑話了。佟氏也忍不住笑了,她以為是女兒有意逗她開心,心裡很安慰,便不再提起這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淑寧果然收斂了許多,也很少到朋友家串門了。她沒有更正佟氏的誤會,所以佟氏更添了對女兒的憐惜,也不再在外人面前誇獎女兒,只是一味謙遜,也不許家中下人對外亂嚼舌頭,久而久之,再沒人說治中張保大人家的小姐有多麼聰明了,倒是誇獎她嫻靜的人多了不少。周茵蘭倒是有叫人送信來,埋怨她不去找她玩,淑寧想想,也覺得不必做得太過,回了信,答應第二天就去看她。
秋意漸深,外面已颳起陣陣寒風。前一天晚上佟氏已經批准了她今日的行程,因此淑寧早早就起身梳洗,開心地準備要帶的東西。上次借周家的書,今天要還了;還再帶上些二嫫做的小點心,上次周茵蘭來做客時說過喜歡吃的;前些日子打的幾雙襪子也帶上吧(在這個時空中,襪子早已出現了近千年了),她在這些襪子上用彩色絲線勾了些淡雅的花紋,相信周茵蘭會喜歡這份小禮物。
辰時三刻出了門,老伍頭駕車,小桃跟班,淑寧一行就這樣出發到周家去了。其實他們家就在兩條街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下了車,周茵蘭已經迎了出來。進門後她先向周夫人問了好,兩人才到房中說話。
周茵蘭很喜歡淑寧帶來的點心和禮物,她說:「正好,今早兒才喝了一碗湯,有些餓了,這些點心正好用上,你也嘗嘗我們家鄉的小吃如何?」淑寧應了,她就吩咐下人把東西送上來,卻是鴨血粉絲湯,淑寧有些奇怪:「咦?我記得你們是山東人,這鴨血粉絲湯不是南京的名產么?」周茵蘭笑著答道:「原是他們那邊的東西,但前明的時候就傳到濟南府來了,如今我們做得比他們還好呢,你快嘗嘗。」
淑寧半信半疑地試了試,果然鴨血嫩滑,粉絲也爽口,湯不知是用什麼做的,熱熱地喝下去,還有點辣味,幾粒蔥花,讓湯頭更惹味。淑寧說了句「好吃」,忙多喝了兩口。周茵蘭也笑著加入,兩人喝一口湯就一口點心,很快就吃完了。
丫環把碗筷收了去,周茵蘭起身拿來一隻紅木盒子。淑寧正奇怪裡面裝的是什麼,她就把它打開了。一看,原來是各色絹紗做成的假花。
周茵蘭道:「謝謝妹妹特地為我做的襪子,我沒什麼好東西還禮,這是我從濟南老家帶來的幾枝相生花兒,妹妹挑幾枝吧。」淑寧好奇地拿起一枝花細看,這是一枝紫紅色的玫瑰,花朵、花萼、花托、綠葉,無不精緻非常,栩栩如生,再看其他的花,也是如此。
周茵蘭道:「外面的絹花鋪子可找不到這樣好東西來,這是濟南府的老字號嚴家鋪子出的貨,除了上貢到宮裡的,只有濟南府一帶能買得到呢。我總共就帶了這二十枝來,今兒是頭一回送人。」淑寧聽了忙推道:「我不知是這樣難得的東西,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我還小呢,用不著這些。」
周茵蘭看了看她頭上簡簡單單地兩根大辮子,也笑了:「先拿去,過幾年你還是用得上的,咱們姐妹是什麼交情?我一番心意,難道你要辜負嗎?」淑寧無法,只好挑了一枝海棠、一枝粉桃,鄭重道了謝。
眼看著午時將至,早上答應母親要回家吃飯的,淑寧就告辭了。周茵蘭依依不捨地送她到大門口,再三叮囑她要常來玩,才放她家去了。
淑寧回到家,剛進院子,卻看見二嫫在抹走廊。她彎腰蹲下,用打濕的布使勁擦拭青磚地板,雖是在秋涼時節,額頭上還是不停地冒著汗。
淑寧吃了一驚,忙問道:「二嫫,你這是在做什麼?」
「姑娘回來了?也沒什麼,今兒風大,灰塵落得到處都是,我用布擦擦罷了。」二嫫最近幾年已改了對淑寧的稱呼,直叫「姑娘」了。
「可是以前向來都不用這樣做的呀。」
「以前都是用掃帚打掃了,再用水沖乾淨,可如今已入了秋冬季節,水少了,何況只是些少灰塵,用水沖太過於浪費,只需要打濕了布條,擦擦就行。」
「你的腰不會辛苦嗎?我記得你前幾天腰還疼過呢。」
「哪裡就折了腰去?這點輕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淑寧怎會不放在心上?只是屋裡的佟氏聽到她的聲音,已經在喚她了,只好先放下二嫫進屋去。到了晚上,她左想右想,終於下定了決心,找出一張結實些的白紙來,用細細的毛筆畫了幾幅圖樣。
曾有穿越前輩用過的法子,她決定也拿來用用。這幾幅圖樣,分別是一把拖把、一把帶有翻蓋的長柄垃圾鏟、一隻帶有絞拖把套子的木桶,還有一把帶著花灑頭的水壺。最後這個,她是猶豫了好久才加上的,畢竟拿著桶和勺子澆花澆地,當然比不上用花灑來得便利。
這幾樣東西,都可以用木頭做好,長柄用竹竿就行,那個絞拖把的套子,做成可拆卸的會比較方便,現在沒有塑料,只好用木頭做了,可能工夫要多花些,耐用度方面也會差些,但這些東西都是日用品,用不著要求那麼高,日後如果有機會,找個鐵匠打個鐵做的也行啊。
第二天一早,她避了人找到二嫫,將圖紙交給她,讓她到城裡木匠鋪子去找人做,還補充道:「拖把上用的布,我們自家做就好,拿那些舊的不穿的衣裳,撕成布條紮起來就行。」她頓了頓,放低了聲音說:「這件事你可別告訴人,叫木匠鋪子的人也別傳出去,別讓人知道是我畫的圖紙。我不想二嫫做事太辛苦,才想出這些東西來幫忙,萬一讓額娘知道了,一定會罵我不務正業的。」二嫫心領神會,心裡發酸:「姑娘放心,三奶奶問起,我絕不會讓她知道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