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獸魂之珠 第222章 跟我走吧(三)

楊辰用想像力在腦海中的畫布上將馬麟提供的線索塗抹開來,形成當時馬麟所見到的情景。一個個元素在恰當的地方擺放著,齒輪一樣彼此關聯咬合,一點點渲染出與事實貼近的場面。

當馬麟手裡的鑰匙剛剛觸及到那道馬麟閉著眼睛都能打開的鎖時,門突然輕輕地欠開一條小縫,屋裡的燈光像燈塔的燈火一樣射了出來。

樓道里的聲控燈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便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只成為電錶箱上面的小小點綴,燈泡和燈座上都積滿了灰塵,以致根本看不到燈泡本身被鎢絲熏黑的印記。馬麟的雙眼原本適應了樓道的幽暗,卻又被那道突然出現的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

即使身體條件反射地想要閉上眼睛,馬麟卻依然忍住了。

飯菜的香味兒慢那光線一步緊隨其後將馬麟圍繞在中間。

熟悉的味道,即便馬麟屏住呼吸,那味道彷彿也能夠穿越肌膚,融入大腦奔騰的想像之中。自從和綺蘭一起來到帝都享受這平靜而充滿小小幸福的生活,馬麟每晚回到這間小公寓的時候,總會被這香氣環繞。

無數種最壞的可能佔據了大腦百分之八十的空間,馬麟推開門的時候甚至沒有想過門後是不是有機關陷阱或殺手刺客,總歸一切暗藏的危險都敵不過他那顆急於知道綺蘭安危的心。

指尖輕輕觸碰把手,門無聲地打開。眼前的一切都如同以往那般,房間里沒有絲毫被打鬥肆虐過的痕迹,連桌上的晚餐和碗筷都像平常那樣整齊地擺放著。

唯有三點令馬麟心裡如墜冰窟,從頭一直涼到腳。

一、消失的女主人。

二、散落在地上的已經碎成紙屑的白衣觀音咒。

三、牆上用紅色自噴漆胡亂噴塗著的一個地址。

每個字的每一個筆畫都像一條扭曲著的蛇噬咬著馬麟的心。馬麟根本不知道牆上寫的那地方在哪裡,但最前面代表了城郊某個地區的三個字他還是認得的,如果馬麟一直維持著這種心急如焚的狀態,走過這一段距離所用的時間足夠讓他的心燒成焦炭。

馬麟強迫自己冷靜,儘管心一直在狂跳,身體里叫不出名字的腺體分泌出的同樣叫不出名字的液體令他處於一種慌亂到有些誇張的狀態,但他依然一次次在心中對自己大喊:「要!冷!靜!」

家裡布置著的預警法陣和防禦法陣全都沒能起到應有的作用——並不是說效果不好,而是根本就沒有被觸發。房間里沒有留下任何綺蘭反抗掙扎的痕迹,甚至連血跡都沒有——並不是被擦除掉,而是根本沒有。

一擊,對方應該只用一擊便讓綺蘭失去了反抗能力,地上的白衣觀音咒是在綺蘭受到攻擊的時候自行開啟了防禦功能,卻因為沒辦法承受攻擊所來帶的強大力量而成了一地廢紙。

只用一擊就做到這樣的程度,馬麟自認做不到。所以在牆上留下的那個地址等著他的那人或那幾人,馬麟絕不是對方的對手。況且既然留了地址,那便一定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想來陷阱已經布置好,只等馬麟自投羅網。

實力相差懸殊,而且對方人手數量未知,馬麟卻只能單槍匹馬。結果很可能只有一個,那便是死。馬麟記下牆上的地址——他沒得選擇,也沒得後退。馬麟不怕死,從沒怕過,他卻怕自己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沒法將綺蘭救出來。

「求助」兩個字一下子就從馬麟的腦子裡跳出來,醒目得就像是他前些日子在影院門前看到的巨幅海報上那張揚的標題。

而馬麟想到的第一個求助對象卻並不是楊辰,而是幽冥鬼帝幽憐。以幽憐的實力,解決這樣的問題應該並不困難,土匪就算再強悍,在軍閥面前也只是個笑話而已。況且綺蘭再怎麼說也是幽憐的侍女,幽憐於情於理於顏面都不可能不出手相幫。

不過馬麟根本就聯繫不上幽憐,實際上馬麟和幽憐躲在帝都很有幾分避世的意味,他們幾乎已經和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絡,而楊辰則是馬麟目前能夠想到的僅有的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人。若不是之前遇到了塵凡,他連楊辰的聯繫方式都沒有。

不過也正是因為和塵凡的那次相遇,讓他在給楊辰打電話之前有些猶豫。馬麟剛剛才拒絕了楊辰希望他一起去妖界的請求,理由是因為綺蘭,而現在他卻以同一個人作為理由讓楊辰捲入一張勝算不高的戰鬥。

馬麟已經做了打算,他準備以一己之力拖住所有的敵手,楊辰只要能將綺蘭安全救出就好。有那麼一刻,馬麟甚至覺得「悲情的孤膽英雄」這個詞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楊辰在電話中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聽過馬麟的講述並問了馬麟地址之後只說了一句「萬事小心」,很符合他平日里耍酷的風格。

楊辰沒讓馬麟等他到了再一起行動,他知道馬麟一定等不及,他能做的也只有儘快趕到,希望在馬麟和琦蘭都沒出任何事情之前及時趕到。

楊辰越走近那間廠房,心頭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警惕和戒備,也有一種熟悉感,不過這卻只是很微妙的直覺而已,楊辰現在的身體狀況和一個普通的中年大叔相似,以他的感知力根本就沒辦法探查廠房中是否有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存在,更別說甄別他們的數量多少和實力強弱。

楊辰先是伸出指尖在那厚重的捲簾門被腐蝕的邊緣處感受著,從那已經有些融化的金屬上傳來陣陣溫熱,隱隱有腥臭的味道從緩慢冒起的氣泡中溢出。

楊辰皺眉,問題似乎有些棘手,將這道門腐蝕開的應該是一種毒。

與貓瞳擅用的噬魂之毒特性恰好相反,這種毒對具象的物體傷害極大,而且這門的周圍還有一個個直徑從碗口到卵石不等的凹痕,應當是噴濺所致。由腐蝕痕迹推斷,那毒多半不是人工調配出的致命武器,而是某個或某幾個人與生俱來或後天練就的能力。

楊辰回手在貓瞳的手腕上捏了捏,本想示意她等在門口,卻不想一把冰冷的匕首不知什麼時候貼上了他脖子上的肌膚。

寒意襲來,楊辰第一時間回頭看了一眼貓瞳,看到貓瞳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委屈和歉意,另一把匕首架在貓瞳的脖子上,匕首的鋒刃漆黑,而握著匕首的手上亦戴著黑色手套,沿著那隻手望去,那手的主人同樣穿著黑色的緊身衣躲在陰影之中。

即便楊辰的感知力降到一個極低的水準,但若不是這兩個偷襲者實在太擅長藏匿行蹤,他也不至於都已經被人用匕首頂住喉嚨才發覺。也直到這一刻,那兩個陰暗中的偷襲者身上凜冽的殺意才驟然爆發出來。

眼前深邃的黑暗中原本只能隱約分辨出一片片機床和聳立著的小型集裝箱輪廓。就在兩個偷襲者像蛇一樣欺上並用手裡的匕首抵住楊辰和貓瞳的咽喉時,整棟廠房的燈火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原本只有懸在高高的頂棚上那幾盞昏黃的燈讓人的雙眼不至於完全被黑暗籠罩,而此刻不僅數十盞高瓦數的白熾燈將這裡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通明,更有兩道聚攏著的雪白的燈光指向楊辰和貓瞳。

機器運轉的聲音一同傳來,周圍幾台仍能運作的機器和傳送帶迎來了第二春一般爭先恐後地開足馬力,像是妄圖恢複以往的熱鬧場面。

楊辰眯著眼睛,兩盞探照燈像重機槍一樣架在高處,楊辰毫不懷疑那將眼睛晃得生疼的燈光背後真的有黑洞洞的槍口隨時都能將他打成蜂窩。

在兩盞燈慘白燈光的交叉處,一條鎖鏈從頂棚垂下,緊緊捆住馬麟的雙腕。

馬麟被吊在半空,隨著他奮力地掙扎,身體鐘擺一般搖晃著。

楊辰的嘴角翹起,沒死就好。

馬麟偶爾會在身體轉向楊辰的時候與其對視一眼,而就是這樣短暫的對視,楊辰已經從馬麟的眼神之中讀出他心中所想,有的時候佯裝被俘是打入敵人內部的最直接最便捷當然也是最危險的方法。不過,高風險才有高收入。

馬麟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神中突然有精光閃過,電流在他手腕上不停地閃著,手指粗的鎖鏈先是變得赤紅,隨後又顯出脆弱的灰白,咔嚓一聲碎裂。

馬麟屈膝輕盈落地,抖了抖手腕,頭頂上的鎖鏈依舊搖擺不停,在地上映出的影子也一起晃動。楊辰的眼睛從馬麟身上向周圍瞄著。六個人,這是楊辰僅憑目光能夠發現的敵人數量,其中一個倚在不遠處的牆邊,手邊便是一排控制著廠房電源的刀閘;一個坐在另一邊的集裝箱上,兩條腿輕輕晃動著,似乎是個女性;兩個分別躲在兩盞吐著冷光的探照燈背後;另外兩個冷冷地站在楊辰和貓瞳身後。

馬麟將右手捏得咔吧響,一道雷光沿著他手上銀白色的護腕向前延伸,形成拳劍一般的刃刺。

「琦蘭在那邊。」這是馬麟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的左手指向遠處一道不起眼的小門。

「你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救。」楊辰。

兩人都視楊辰那兩把野獸獠牙一般的黑色匕首於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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