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還是不是人?

宮殿之內一片寂靜,只有四個孩子那有些變了調的糯糯軟軟的聲音。

端木宏說:「崇耀蘅與學子們聚集在一起,說伯母是紅顏禍水,是禍國殃民的妖孽,說伯父身為一軍統帥,卻竟為了個女人而放棄此等進攻連岳的好大時機,真正是昏了頭。我覺得很生氣,所以就衝上前去打了崇耀蘅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

端木月說:「崇耀蘅被教訓之後半點不知收斂,依舊出言不遜,辱罵伯母,我就憤然之下抽了他一鞭子。可他穿著厚實棉袍,那一鞭子抽過去根本就沒有傷到他,他那分明是自己膽子小被嚇暈了過去而已。」

寧謐說:「我聽到邢亦書罵姑奶奶是禍水,就覺得生氣,他的老子當年還承蒙姑奶奶救命,才會有了他現在能站在那兒恩將仇報,辱罵恩人,所以也忍不住衝上去打了他一耳光,還踢了他一腳。」

寧珏說:「我只是站在旁邊跟那些人理論,沒有動手,可最後好多人聚集到了一起,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我站在中間,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嘴巴都歪了,牙齒都鬆動了,好疼呀!」

端木月又說:「伯母曾為大炎立下功勞無數,曾解救了許多人於危難之中,理該是大炎的功臣,理該在得知她被困敵國十七年之後費盡心機不惜一切代價的將她救回來才對,可為什麼事實卻並不是那麼回事兒?為什麼伯父想要救她回來,反而還遭受了這麼多的流言蜚語和阻撓攻擊?」

寧謐說:「姑奶奶只是想要回家而已啊,為什麼不讓她回家?曾祖父曾祖母可想念她了,我也好想見見她呀!」

端木宏說:「我聽人說,這世間最大的仇恨,莫過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不是很明白這個,但也知道尋常人尚且無法忍受此等仇恨,更何況伯父乃是堂堂端木王爺?他們憑什麼要伯父放下奪妻之恨,憑什麼要他放棄救回自己的妻子?他們還是不是人?」

寧珏說:「他們還大言不慚,說什麼男兒當上陣殺敵,將士當捨棄一切征戰沙場,為國建功,那他們怎麼不去?就只會站在那裡說風涼話!我還知道有一句話叫保家衛國,若連自己的家都保護不好,又憑什麼去保護別人的家,憑什麼去保護國?若可以無視別人的家不幸不完整,他們又憑什麼要求別人去保護他們的家能完整能幸福?」

那一句句的控訴,輕軟帶著點委屈的音調,還有那跪在地上歪歪扭扭的身子,讓滿堂寂靜,讓那些剛才還在控訴他們囂張跋扈肆意張狂的大人們莫名的閉了嘴,忽覺得有些彆扭。

他們說了,確實是他們先動的手。

可誰能責怪他們?

那一句句的話,輕軟中帶著委屈,落在眾人的耳中卻直擊心臟,在他們的整個身體裡面深深的回蕩。

他們還只是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二歲,卻敢於直面皇上,直言不諱。

他們還只是孩子,卻明白有功之臣不該受此侮辱。

他們還只是孩子,卻知道再偉大,再受萬千人敬仰的人,他也首先是一個人。

他們還只是孩子,卻知道,有家才有國,能保護自己家的人才能保護得了別人的家,那些無視別人家的痛苦不幸和悲傷之人,也同樣的不配得到別人的保護!

端木王妃曾為大炎立下那許多功勞,為什麼現在卻不能回家?

端木王爺鎮守邊關,擊退連岳進犯,為什麼不能救回他自己的王妃?

難道僅僅因為那進攻敵國的時機,就要棄功臣於不顧,就要讓功臣一朝淪落成了禍國殃民的禍水?就要讓一軍統帥絕處逢生卻又生生扼斷希望?

你們還是不是人?還是不是人!

那為了狀告端木王府和帝師府的大人們,在這四個孩子略有些變調的聲訴中,在他們那泛著淚花充滿著不甘委屈卻依然堅韌的目光中,在他們那雖跪得歪歪扭扭脊背卻直挺的姿態中,忽覺得卑微,直卑微到了塵埃里。

這幾個孩子跪在那兒,就好像在告訴著滿堂的大人們:這就是端木王府的公子小姐,這就是帝師府的公子小姐,別拿你們那些安於享樂,頑劣不堪,囂張跋扈卻又柔弱得經不起半點風浪波折,經不起半點疼痛打擊的嬌貴子孫兒女來跟我們相提並論!

君修染站在旁邊看著這四個孩子,忽然目光盈動,輕輕的笑了起來。

他本只是想要帶他們進宮來攪一攪這一池渾水,卻沒想到他們的表現竟會如此出色,讓他亦是驚嘆不已。

也難怪恬恬會格外的寵愛縱容著他們。

這事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進宮去告御狀的那些大人們非但沒有告狀成功,反而還受到了來自皇上的斥責。

而這事還造成了另一個結果,那就是關於朝中大臣們對端木崢停兵之事的彈劾,也被皇上以此為由給反駁了回去,並且斥責他們竟如此無情無義,罔顧功臣,連幾個孩子都不如!

大臣們灰溜溜的退出了宮外,心思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騷動,暗地裡的風潮越發洶湧。

暫且不管他們會有什麼動作,那跟著君修染進宮去的四個小傢伙卻是高興壞了,本來還以為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定會被家中長輩責罵,轉個眼卻反而受到了皇上的讚賞,以至於他們在高興之下,身形不歪扭了,神情也不萎靡了。

君皇帝還坐在上面呢,看著突然精神奕奕的幾個小傢伙,似笑非笑。

「哦,看來傷得也不是很嚴重嘛。」

四人頓時一呆,然後又乖乖的跪了回去,偷偷抬眼瞄上面皇上的臉色。

「皇上恕罪,不過我們剛才說的可沒有半句虛言,只是受傷比剛才所表現的那樣,要稍微不嚴重了那麼一點點。」端木宏眼珠溜溜,小聲說道。

寧珏當即適時的點頭,說道:「皇上明鑒,人家真的牙齒都被打得搖晃了,還有身上也被打得好疼。他們都是大孩子,就專門衝過來打我。」

確實,他才今年剛入學呢,才不過六歲而已呢,現在能這麼跪在這裡不哭不鬧就已經十分難得。

而且,他還伸手進嘴裡,晃了晃牙齒,咧嘴「噝噝」抽了兩口冷氣。

好疼呀!

君皇帝被這番情景逗得不由一樂,笑著說道:「不必解釋,其實今日朕也曾去了趟御學堂,湊巧就見著了那一幕十分精彩的好戲。」

這下,連站在旁邊的君修染也不由驚訝的抬頭,父皇竟是親眼目睹了?那他……

端木嘯和寧琛也面面相覷,然後在幾個孩子旁邊跪了下來,道:「皇上……」

君皇帝卻揮手阻止了他們的話,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四個眼巴巴看著他的孩子們,半餉莞爾,道:「你們做得很好,朕甚欣慰。」

四雙眼睛頓時就明亮了起來,純真的笑容重新浮現在臉上。

君皇帝也微笑著,說道:「無論今日這件事具體究竟是對是錯,但你們能對侮辱親人長輩的人出擊,捍衛親人長輩的威嚴,就已經足以抵消你們的過錯,朕亦不會責怪你們。但是,你們要記住,有些事情,單只是靠拳頭,其實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皇上說的是伯母被流言中傷這件事嗎?」

「嗯?這也算是其中一件。」

「那我們該怎麼做?」

「關於這一點,朕也很期待。」

端木嘯和寧琛又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是浮動著驚訝和若有所思,然後他們聽到皇上說:「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你們都退下吧。」

皇上都這麼說了,誰還敢繼續逗留?當即起身告退,出了這宮殿大門。

外面天色已黑,宮廊之上點起了紅色燈籠,襯著滿地的白雪,風景獨特,格外的好。

端木嘯和寧琛帶著四個孩子,面面相覷,此刻也是鬆了一口氣。

身後,君修染走了出來,說道:「都已過了晚膳時辰,快回去吧,我先前還聽恬恬說訂了月香樓的酒菜,要犒勞你們。」

「哎?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所以快走吧,不然菜都要冷了。」

他們身後的宮殿內,君皇帝還坐在龍椅上,而在他旁邊的台階上,不知何時懶洋洋側躺了一個紅色身影,嬌艷而妖嬈。

「你以為如何?」皇上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

鳳美人托腮側躺著,聞言輕笑了一聲,說道:「人家早就覺得嘯二哥家的公子小姐很不錯。」

君皇帝隨手拿起一方硯台就砸了過去,神色平和語氣冷靜,道:「你以為如何?」

接住這價值千金的硯台,輕輕放在了旁邊地上,鳳美人又說道:「當然,寧謐小姑涼和小珏珏也是很不錯的,頗有帝師大人的風範啊。」

君皇帝伸手,摸下巴,淡淡道:「是嗎?」

鳳美人頓時一激靈,起來在台階上端端正正的坐好,還舉手將那硯台小心的放回到了御案之上,笑眯眯的說道:「人家覺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對,端木大哥也是不會聽話不去救王妃的,所以搞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什麼意思?不過是白看一場熱鬧而已。」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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