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王之怒

御書房偏殿。

入朝為官十多年,他幾乎每日都到這裡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見,這個地方,季悠苒來過無數次,雖然每一次的心情都不盡相同,但是這次,是他最為忐忑憂慮的一次。

「右相,陛下召見。」紫竹的聲音一如往昔般輕柔,季悠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隨著紫竹走進御書房。

「參見陛下。」

御書房內,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手裡拿著奏摺,神情厭厭,聽到聲音才像是知道他到了一般,從奏摺中抬起頭來,「平身吧。」

季悠苒站在大殿中央,發現今天的御書房格外的安靜和空曠,平日里伺候的宮侍都沒了蹤影,就連紫竹也在領他進了殿內後,就退了出去。季悠苒心神有些恍惚,回過神來,西烈月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他身邊。

「悠苒的身體可好些了?」

陛下從不叫他悠苒,還有那過分親昵的嗓音,讓季悠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回道:「多謝陛下,微臣好多了。」

看著常年優雅沉穩的季相大人此刻臉色大變,西烈月心情甚好,季悠苒啊季悠苒,你這次總算是栽在朕手裡了。

季悠苒緊張得手心直冒汗,男扮女裝入朝為官,是滅族辱國的大罪。當年上皇欽點他為正二品尚書令時,父親又驚又恐,長久憂慮身體本就不好的他一病不起,半年後身故。母親悲痛欲絕,第二日竟向上皇道出實情。他本以為,一切都將在那一刻徹底結束,沒想到,上皇不僅沒有降罪季家,後來還任用他為相。

當年得知母親向上皇吐露實情,他心中沒有恐懼,只有解脫的感覺,但是今日,他是真的誠惶誠恐。因為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陛下和上皇是不一樣的。上皇雖然也有魄力,但終究求的是一個穩字,而她,西烈月則不然。她的喜怒少有隱藏,你能猜到她的心情,然她心中所想,她下一步會如何,真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他現在唯有等,等著她的裁決。

顯然西烈月不想給他個痛快,話鋒一轉,「舒清暫時離開海域,這個你應該知道了吧。」

西烈月未有明示之前,季悠苒只低聲回道:「知道。」

「科舉考試雖然結束,但是這件事卻沒有完,朕力排眾議,選出這麼些人,可不止是為了找幾個平民學子來做個三五品小官這麼簡單,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你好好處理這事,辦得漂亮些,明白么?」

他自然是明白,陛下要天下民心,更要收歸皇權,科舉是一次調整吏制的機會,不過想要做成,絕非易事,看那幾個平民學子目前在各部都被晾在一旁,極盡打壓就知道大家族早已連成一氣。只是再難做總要有人做,季悠苒暗嘆了口氣,恭手回道:「臣,明白了。」

在西烈月眼中,季悠苒此刻就是一副萬般無奈要死不活的樣子,為她辦事就有這麼不甘願?

西烈月緩緩抬起手,指尖划過季悠苒耳畔的髮絲,季悠苒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下一刻,那並不寬厚卻力道不輕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由肩膀一路震到心底。「既然母皇能把你留在身邊十多年,朕自然也能『照顧』你周全。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站你應該站的位置,時候到了,朕自然會讓你脫身。欺騙,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即使並非你所願!」

肩膀上的力度不輕,入耳的聲音算不上嚴厲卻是格外清晰。

季悠苒斂下眼眸,屈膝,跪地,行了一個正統的君臣大禮,「謝陛下。」他知道,過了今日,季家是保住了,而他,除非死,或者沒用了,不然陛下都不會放過他。

西烈月很滿意此刻的季悠苒,因為當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是記憶中那個沉靜睿智處變不驚的丞相。

「陛下,大將軍求見。」紫竹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季悠苒微微起身,行禮道:「臣告退。」

「宣。」西烈月回了一句,便轉頭對著已經後退了幾步的季悠苒說道:「你留下。」

季悠苒腳步一滯,現在把他留下,意思再明顯不過,陛下打算徹底把他拖進這個泥潭,他只會越陷越深,永無退路。

「參見陛下。」季悠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淮素響亮的聲音已在大殿內響起。

「平身。」西烈月回身,坐會龍椅之上。

「謝陛下。」許淮素抬頭,看了身側沉默的季悠苒一眼,心裡只道,季悠苒上次救駕有功,以後怕是更被陛下重用了。季悠苒只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西烈月彷彿沒看到兩人眼中各自思量的光芒一般,低聲問道:「今日是十日之期,許將軍可有好消息?」

西烈月面帶微笑,許淮素卻在心裡暗自叫苦,「回陛下,經臣查勘,陛下跌掉的密道並非新挖建的,看樣子,像是修建祭台的時候,就已經修建了,但是在百年前的監造札記里,卻沒有記載。」

西烈月眉鋒輕揚,黑眸微眯,這是她要發怒的徵兆,許淮素又趕快說道:「臣查了三名黑衣人的屍體,其中兩人是被鋒利且極薄的長刃所殺,還有一人則是中毒身亡,臣在三人口中均找到致命的毒藥,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藥,叫羅剎散。一般的藥鋪是沒有賣的,也是我朝禁用的葯。」

拿起案桌上茶溫正適宜的茶水,西烈月微低的聲音淡淡地問道:「這些人是拿錢賣命的殺手還是某些人圈養的死士?」

「臣以為,他們是死士。」

「繼續說。」

西烈月面有慍色,許淮素輕咳一聲,趕緊利落回道:「若是殺手,有可能事前服毒,一定時間內回不去拿解藥,必死無疑,但很少將此等毒藥含在口中,刺殺失敗立刻自盡的,只有死士才會如此。死士一般都是從小培養,一生都只能是死士,且只屬於一個主人,為了防止他們脫逃叛變,死士身上都有主人種下的慢性毒藥,定期服用解藥,若背叛主人,也是必死。經過仵作檢驗,三人體內確實還有其他毒素……」

「當」一聲輕響,西烈月手中的茶碗不輕不重的落到案桌上,許淮素呼吸一滯,西烈月顯然失去了耐心,「愛卿既已查得這般詳盡,該是查出是誰養的死士了吧?」

許淮素斂眉思索了好一會,彷彿在權衡著什麼。在西烈月冷眸注視下,終是不敢再遲疑,回道:「從三個死士所服用的羅剎散及他們身上殘留的服食多年的慢性毒藥來查證,有可能是……斐後所為。」

「可能?朕給了你十天,你就給朕一個可能?」西烈月的聲音很輕,言語間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只是那刀鋒般冷厲的眼神看得許淮素連忙跪倒在地,「臣無能,罪該萬死。」

身為海域的大將軍,率領十萬人馬,統管三十萬大軍,對著一個斐汐渃,卻只敢說可能?!「罪該萬死……是該、死!」伴隨著西烈月怒呵,「嘩」的一聲,御書房案桌上的奏摺被她一把掃在地上,白瓷茶碗,厚重的黑玉墨硯也一併哐當落地。

「陛下息怒!」許淮素筆直的身子不敢躲,被瓦礫、墨汁濺了一身。

「陛下息怒!」季悠苒一直默默的聽著,忽聽到西烈月一聲厲呵,也驚得立刻跪下。

看著兩人俯身跪在地上,西烈月更是怒不可遏,一股濁氣湧上心頭,「滾!都給朕滾!」

「是……」

登基前還是儲君的西烈月,既精明又帶著幾分桀驁,登基後的西烈月心思深沉難以捉摸,然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兩人都未見過她如此動怒,心裡直發怵,更不敢在此刻火上澆油。

「季悠苒!」二人一前一後剛跨出門檻,西烈月一聲低呵,兩人同時腳下一僵。

「你留下。」

許淮素無比同情又羨慕的看了季悠苒一眼,便轉身出了殿外。這季相果然是不簡單,得上皇倚重,榮寵多年,這才短短几個月,就又收復了陛下,極怒之下,陛下都還將她留下,可見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兩人和一地的狼藉,龍案旁的安神香爐還在盡職盡責的燃燒了,淡淡的香氣絲毫沒有起到安神的作用,西烈月一手撐著案台,一手緊握成拳,寬大的龍袍衣袖上,滿是墨漬。季悠苒站在殿中,只覺得狼藉雜亂的大殿比之前更加空曠。

「看來,朕是太仁慈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里終於響起了西烈月的聲音,只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冷意。季悠苒沒有抬頭,仍能感覺到那股躁動和殺氣。眉心緊緊地凝在一起,雖知時機不對,他卻不得不勸道:「陛下息怒。」

「息怒?」西烈月搖搖頭,卻沒再像之前那般動怒,「他是鐵了心想要朕的命,姑息養奸之事,朕是不會做的。」

空曠的大殿上,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季悠苒能感覺到,那是腳踩在奏摺、瓦礫上的聲音,陛下正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得足夠慢,他明白陛下在等他說些什麼,也知道她想聽什麼,但是……緊咬了下牙關,季悠苒說道:「陛下,此事尚需查證,死士身上所中之毒雖然隱秘,卻也不是無人知曉,許將軍說『可能』,也是擔心有人嫁禍斐後。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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