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著西烈月代表帝王身份的流金馬車,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順利地回到了寢宮。西烈月身上裹著厚實的披風,在這樣的盛夏,她的額頭還是布滿了汗珠,臉色也由原來的蒼白變成了灰青。
安沁宣將她抱上床,西烈月立刻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但是緊咬的嘴唇,就是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求饒。
舒清握著西烈月冰冷的手,問道:「你怎麼樣?」看她痛苦的樣子,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舒清覺得很挫敗也很愧疚。
西烈月緊緊地抓住舒清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聲說道:「紫竹,宣劉雲。」
紫竹不明白怎麼才過去一晚上,陛下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從何問起,也不敢問,聽見西烈月的命令,立刻點頭朝殿外奔去。
舒清抬頭看看外邊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早朝怕是早就應該開始了,西烈月再不出現,就該由右相代表大臣們過來請了,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讓別人看見?舒清皺著眉,一邊給西烈月擦拭額間的冷汗,一邊輕聲低喃道:「你躺一下,你現在這樣,根本不能早朝。」
西烈月微微的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舒清,你擬旨,宣布今日免朝。」說完,慢慢將手探如腰間,拿出一個兩隻手指大小的印章,放到舒清手裡,西烈月用力地握緊舒清的手,說道:「我的印鑒,你拿著,這幾天,你替我調遣御林軍,還有朝上的事情。」
風絮的事如何善後還不明了,她必須先熬過去。舒清是她最能信任,也最能擔當這個重任的人,她現在無比慶幸舒清入朝為相,不然現在她將孤立無援。
女皇的印鑒僅次於玉璽,她卻將它交到了自己的手裡,舒清嘆了一口氣,好吧,就讓她們並肩作戰,打贏這場沒有硝煙,卻至關重要的仗。
也用力地回握西烈月的手,舒清輕柔卻堅定地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前七天是最難熬的,過了就會好些了。畢竟你的毒癮不深,至於那些官員,你放心,我會注意安排的。」這是她接下這印鑒所對她的承諾。
為她蓋好被子,舒清起身,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窗外的安沁宣說道:「宣,你好好照看她,我出去一下。」
安沁宣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竟然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那極力壓抑的低吟,比撕心裂肺的吶喊更扯痛他的心。疼了大哭大喊就是了,她逞什麼能!女人就應該是乖乖的接受疼愛和照顧,這些苦難都應該交給男人來承受,他原來還覺得這海域的體制很有趣,現在他卻極度厭惡這樣的顛倒。
早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大臣們從科舉討論到熙王歿,再討論到當前局勢,最後,開始關注起今日陛下的遲到,紛紛請季悠苒前往拜見。
就在季悠苒暗自猜測著陛下今日遲來的原因時,舒清手握著聖旨,走上殿來。緩緩展開聖旨,待群臣紛紛噤聲,舒清才大聲讀道:「陛下有旨,哀熙王歿,今日免朝,明日再議。緊急要務,呈左右相審定。」
群臣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多言,舒清也不容她們發問,直接宣佈道:「退朝!」
既然聖旨已頒,大臣們也無話好說,只好退出大殿。
季悠苒也沒有多問的意思,只是暗暗觀察了一下舒清的表情,只看得她一臉的平靜。季悠苒轉身要離開時,舒清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右相留步。」
季悠苒遲疑了一會,還是轉過身,微微拱手。舒清走到她面前,也躬身回禮,才謙虛地說道:「熙王歿,陛下龍體抱恙,只怕有些時日不能上朝,朝廷之事就有勞右相了。」如果她預料的沒錯,從明天開始,就會不斷有官員抱病在家,到時作為吏部之首的季悠苒怕是真的要操勞了。
季悠苒輕輕揚眉,陛下與熙王雖為姐妹,但是情意一直不深,為了王位,雖不說撕破了臉,暗藏殺機是在所難免,今天因為熙王歿而抱病?這個理由不免有些可笑,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當下最好的借口,既宣示了陛下與熙王手足情深,也很好的掩飾了陛下未能現身的真正原因。
季悠苒對於舒清的說辭頗為不信,只是面上依舊平靜地回道:「為人臣子,自當儘力而為。不知陛下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不如我與左相一同前往探望。」
不愧在朝堂上叱詫風雲十幾年,幾句話就把話題成功的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她自然是不能讓季悠苒去看西烈月的,舒清淡淡笑道:「剛聽說陛下詔了太醫前往,我們現在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這個結果是季悠苒早就預料到的,這時候,陛下在不在宮裡還不一定,季悠苒也不想點破,順勢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舒清微笑道:「右相請。」
看著季悠苒漸行漸遠的背影,舒清有些為難了。
季悠苒絕對是個奇才,如果與她坦誠合作,必能解決這次的難題,若是想要瞞過她,幾乎是不可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不對勁。但是若是開誠布公的和她談,她如果不是全心支持西烈月,那就會為月帶來一場更為嚴峻的危機。她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大的謎團,沒有揭開之前,她不敢信任她。
舒清一路思索著,剛跨進寢宮大門,就聽見殿內傳來器皿落地的響聲,舒清一驚,快步跑了進去。
進到寢室,舒清被眼前的雜亂嚇了一跳。瓷器、花瓶的碎片到處都是,還有一些桌椅也翻到在地,紫竹還有兩個女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醫也站來一旁不知所措,只有安沁宣站在西烈月身邊,一雙黑眸滿是冷寂。
西烈月一動不動地坐著,頭髮散亂,眼神渙散,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問道:「怎麼回事?」她才出去不到一個時辰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見安沁宣那張總是邪魅而放蕩不羈的臉陰沉得可怕,紫竹也不敢說一句話,舒清只得看向一旁的劉雲,問道:「太醫,她怎麼樣?」
劉雲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無措地直搖頭。
滿室的混亂,西烈月不時發出壓抑的低泣,而這個所謂醫術高明的御醫卻只會在這搖頭,這讓一向好脾氣的舒清也動了肝火,厲聲喝道:「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劉雲驚得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回道:「以老臣愚見,陛下會這般摸樣,是因為……身體對某種藥石產生了依賴,沒有此種葯,怕是心腹均有損傷,還會……」
劉雲說的這些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打斷她的話,舒清問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怎麼治療?」
劉云為難地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隱瞞,「臣……不知。現在只能幫陛下緩解一些痛苦,要如何根治還未有良方。」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症,治療之法一時之間她真的沒有。
舒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些,現在怪誰也沒有用。
西烈月如此痛苦卻還是不動,估計是安沁宣點了她的穴道,舒清問道:「那這樣點她的穴道,對治療有幫助嗎?」
劉雲輕輕搖頭,說道:「最好是不要封閉陛下的穴道,不然,容易引起她強沖穴道,使得內力受損。可是要是不點陛下的穴道,她這樣亂動,又很容易傷了身體。」
看看滿室的狼藉,舒清已經可以猜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問道:「那就在她發作的時候,把她綁起來,這樣最多只是一些皮外傷,總比點穴和亂沖亂撞來的好。」
「綁起來?」劉雲大驚,連聲說道:「這使不得……」陛下實乃天下最尊貴的人,怎麼可以將她綁起來,這可是大大的不敬。
舒清冷冷得問道:「我只問你,這對她的治療有沒有幫助。」
劉雲思量片刻,才怯怯地點頭,回道:「有是有,但是……」
懶得聽她廢話下去,舒清起身,將旁邊的絲被撕成長條,對跪在地上的紫竹說道:「紫竹,去準備多一些的錦緞,要軟一些,韌性好一些的。還有,把這裡收拾一下,瓷器,尖銳的東西全部搬走。」
「是。」紫竹雖然被西烈月剛才發瘋一般的樣子給嚇到了,但是還是立刻按照舒清的命令張羅起來。
「安沁宣,幫忙。」舒清將絲帶接起來交給他。
安沁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西烈月綁在了床上。舒清跪在床邊,對著西烈月小聲說道:「月,你忍一忍,必須熬過去,你不會就這樣被打倒的,對不對?!」
西烈月雖然不能動,但是仍然可以說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倔強地回到:「別那麼多廢話,要綁就快綁。」她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多久,她現在身體里每一個部分都在叫囂著。
將西烈月綁好,舒清轉身對著劉雲說道:「劉御醫,你就不要回去了,在這全心照看陛下。」雖然她沒有什麼用,但是能稍微緩解一下西烈月的痛苦也好,而且,她現在不能出去,尤其在她看過西烈月瘋狂的樣子之後。
「是。」她知道她是出不去了,陛下這個樣子,治好了,她見到了陛下最狼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