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禍起毒物

豐盈的滿月發出銀白的柔光,透過樹梢,落下一地剪影。西烈月站在「天涯芳草」的門口,有些恍惚地看著這素凈的石門。她是怎麼了,心裡對這個地方似乎有所依戀一般,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竟來了三四次,原來她也是一個好色之徒。

西烈月自嘲地笑著,腳還是邁了進去。這裡她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自在地行走在鮮花滿園的小路上,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風絮也真是不簡單,給「天涯芳草」設計了那麼多個門和小路,讓人無論什麼時候來,都是這樣舒適自在,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等著你的到來,給人以莫大的虛榮感。

感覺到從踏上這條小路開始,就有一道十分放肆的視線盯著自己,西烈月停下了腳步。從來就不乏目光追逐的西烈月本來也不甚在意,只是像這樣肆無忌憚地注視,她還真沒見過,迎著視線的方向,西烈月抬眼看去。

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花叢之間,或者可以說是半卧著,一手撐著地,一手拿著一罈子酒。他的打扮和上次風絮帶來的那些伶人略有不同,雖然都是白衫,卻少了飄逸的感覺。一身的勁裝,將他修長健碩的身形勾勒得淋漓盡致。而最讓西烈月驚嘆的,就是那雙始終盯著她看的眼睛。他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鳳眼,帶著促狹與挑釁,彷彿什麼人也不放在眼裡一般。原來這位醉卧花蔭的,還是一個絕色男子,那張臉絕對可以算得上誤盡蒼生。尤其是輕揚的嘴角,透著陣陣邪氣,讓人既不敢靠近又莫名地被吸引。

他,也是這裡的伶人嗎?風絮這裡到底還藏著多少人物?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西烈月也是分毫不讓。安沁宣輕敲著酒罈,微微揚起頭,對著西烈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女皇就是女皇,那身王者之氣不需刻意渲染,已經可以讓你深刻地感覺她的高貴與威嚴了。

他的聲音和想像中的一樣,低沉而性感,如上好的古琴。只是西烈月沒有想到他會問她的名字,不過也好,這樣的男人才有意思。西烈月微笑著朗聲回道:「烈月。」

烈月?好名字,很像她的感覺。安沁宣忽然站起身,就著罈子,喝了一口酒,用手輕輕地拭去嘴角的酒漬,看向西烈月的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來,唇角的笑意此時變得有些狂傲。他低低地說道:「宣,我的名字,記住了。」

說完,不等西烈月的反應,他已經抱著他的酒罈子,瀟洒地向花叢的另一處走去。

好魅邪的男子,她想她是記住他了。西烈月還在想著那個特別的男子,一個藍衫小童已經走到她身後,說道:「小姐樓里請。」

收回視線,西烈月點點頭,隨著他入了小樓。今天風絮沒有在第一層,紛飛的白紗間,沒有了他的身影,倒顯得蒼白了很多。

進了三樓包間,風絮已經在包間里了,手裡正在撥弄著香爐里的香料,看見西烈月進來,他微笑著點點頭,手裡忙著往裡邊添加花瓣。

西烈月進了包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這個味道,彷彿可以讓人心情舒暢,有如飄浮在雲端一般的輕鬆。每次從這裡離開,她都開始想念這個香味了,不知道是什麼香料,或許,她也可以問風絮要些回宮裡點上。

西烈月在桌旁坐下,一邊把玩著放在香爐旁的花瓣,一邊笑道:「風絮,又見面了,是你這太有魔力,讓人流連忘返,還是,你太有魅力?」西烈月把花瓣放在鼻尖,卻聞不到什麼特別的味道,連普通花香的味道也沒有。這種花瓣還真是奇特,燃燒之後味道竟然會這麼濃烈且提神。

風絮沒有因為她調侃式的讚揚而有什麼表示,他將花瓣完全放入香爐里,禮貌地笑道:「小姐這次還是要雲袂作陪嗎?」上次,他記得,她說……很滿意。

西烈月輕輕搖搖頭,爽快地回道:「不,今天不要他。」

不要?她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喜新厭舊。風絮微微低頭,問道:「那小姐還看中何人?」

看中何人?這時西烈月腦中忽然出現一張絕艷的臉,是那個叫宣的邪魅男子。她承認,對於他,她有著很多好奇,只是並不想在此刻問,今天的風絮,情緒有些不太對勁。西烈月將旁邊的椅子移出,拍拍椅子,說道:「風絮,陪我聊聊。」

風絮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他不說話,西烈月也不說話,就這樣盯著他的側臉看,最後還是風絮妥協地抬起頭,問道:「小姐想聊什麼?」

看得出,他連笑都有些勉強。西烈月拿起桌上早就準備好的炙荊,慢慢為自己和風絮各倒了一杯,將酒推到風絮面前,直到他接了酒杯,西烈月才說道:「剛才聽到一曲凄楚哀愁的簫聲,是風絮所吹吧?」

她的話,讓風絮一個晚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一僵。風絮眉頭輕蹙,問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是我吹的?」他今晚是太放縱自己了,可是今天是一個讓他心疼的日子,不將心緒以某種方式宣洩出來,他怕他會撐不住。只是沒有想到她會聽見,會猜到是他所奏。

西烈月拿著酒杯站起身來,在包間的窗前停下,看著月光落在酒杯之上,閃著粼粼的光芒,她回道:「感覺。不是嗎?」要是沒有看見今天的風絮,或許並不一定猜得出是他,可是看到他之後,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刻意隱瞞的悲傷。

感覺?好個感覺,是他表現得真的這麼明顯,還是她確實敏銳得可怕?其實,並沒有隱瞞的必要,風絮冷聲回道:「是。」

西烈月慢慢飲盡手中的酒,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吹得不好。」

從沒有人,從沒有人說他的簫吹得不好,她,是第一個。風絮在心裡冷笑。也對,她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怎麼會明白用心吹奏的樂曲?她根本不懂!

西烈月將空杯子在手中把玩著,眼睛卻直直地看著還沒有完全圓滿的月亮,眼神卻是難見的恍惚,低低的聲音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感情太過外露,倒反失了曲子原有的哀傷。有時淡淡的愁思,默默的哀鳴,才更讓人心碎。」

風絮回過身,被這樣的西烈月嚇了一跳。他見過她自信飛揚的樣子,見過她驕傲霸氣的姿態,見過她調侃揶揄的輕狂,卻沒有見過這樣迷離疼痛的她,還是說……她沒有他以為的那麼無情?

風絮就這樣看著西烈月的側臉,喃喃自問道:「你明白心碎是什麼感覺……」

西烈月閉上了眼睛,她今晚是怎麼了,被風絮的簫聲影響了嗎?怎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人?他以前也常在月下的深夜裡,吹著那些帶著淡淡憂愁的曲子。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會納惜抒,是不是因為,惜抒也和他一般,能吹那些動人的曲子。

再次睜開眼睛時,裡面的恍惚已經不復存在。回到風絮身邊,西烈月晃了晃空杯子,說道:「風絮,陪我喝酒吧。」

風絮爽快地應道:「好!」反正今天他也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去想,只想一醉方休。

兩人就這樣不言不語,你一杯我一杯,當房間里第十壇炙荊倒地之後,風絮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西烈月輕笑著站起身,才覺得天旋地轉,扶著桌子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算緩過勁來。

西烈月蹣跚地走出「天涯芳草」,出了石門,竟然忍不住吐了出來。蹲在路邊休息了一會兒,西烈月一邊撫著額頭,一邊懊惱,今天真是太放縱自己了,果然是心情越是不好的時候,喝酒越容易醉。

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要怎麼回宮呢?

不行,還是要回去。不然紫竹一定會擔心,今天她出來只告訴她一個人,要是她今晚不回去,估計她一定得急瘋了。情急之下,她一定會求助大內侍衛總管李緣,到時她這個一國之君就要被狼狽地抬回去了。

西烈月輕拍著胸膛順氣,她還真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調侃自己,好久沒醉過了,快五年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好點了,西烈月慢慢站起身來。誰知,才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腳下根本站不住,眼看就要栽倒在地。突然,一隻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滑的身體,西烈月倒進一個溫暖的胸膛里。

安沁宣抱著醉得不省人事的西烈月,低笑道:「不能喝,逞什麼能。」看到她走出小樓搖晃的樣子和一身的酒氣,就知道她喝了很多酒。借著月光,摩挲著她的臉頰,睡著的她,少了那份銳氣,柔美了很多。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不過,他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有著凌厲氣勢的她。

輕輕摸了摸她的鼻子,安沁宣忽然覺得和慕容舒清的賭約還不賴。

臉上痒痒的感覺,讓本來就不安穩的西烈月勉強睜開了眼。只見眼前一張臉晃來晃去,就是看不清楚長的什麼樣子,可是可以感覺得到,依靠著的懷抱堅實而溫暖。輕輕搖了搖混沌的頭,終於看見了一雙狹長的鳳眼,邪氣十足。這雙眼她認識,「宣……」

不受控制的眩暈再次襲來,西烈月又一次陷入昏迷。

第一絲陽光刺破暮雲,撕碎了夜的黑幕,帶來了黎明的曙光,也預示著新的一天又要來臨了。當第一縷陽光出現的時候,你會發現,光芒很快就能暈染整個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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