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卯時。
天微亮,太陽已從海平面慢慢升起,如一顆嫣紅的火球,還未散發它耀眼的光芒。海水被暖暖的晨光映照成了橙色,彷彿和天空中的朝霞交相輝映一般。海天一線,美得讓人心醉。只可惜,竹屋前的火紅嬌影卻沒有賞景的興緻,在門前走來走去,最後,一邊拍著竹門,一邊急道:「舒清小姐,您快點,今天是主子登基的日子,可不能晚到。」
舒清拿著一條淺紫鎏金石榴墜地長裙和一件鵝黃鑲青花暗翡對襟襦裙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穿哪一件好。要是綠倚在就好了,穿哪一件她都能給她梳一個合適的髮髻。以她現在梳頭的水平,舒清最後覺得穿鵝黃這件好些,起碼髮飾上不需太費力。
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芪焰急急的催促聲,舒清無力地笑道:「我們只是在外圍觀禮,早晚還不是一樣。」而且現在離登基的午時還有差不多三個時辰,真不知道她急什麼。
芪焰在門外坐立不安,看看已經越升越高的太陽,連忙解釋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主子一定希望你站在前邊。」
梳了一個簡單的羅雲髻,舒清不以為然地笑道:「別說得我這麼重要,難不成我不去,她就不登基了?」
當然會登基,但是她一定會被主子亂棒打死,昨天主子特意交代她,今天一定要把舒清小姐帶到。沒辦法,芪焰在門外小聲問道:「慕容小姐,您需不需要幫忙啊?」
舒清在髮髻上隨意地插了兩隻碧玉青翡簪,滿意地起身,打開竹門,對著門外一臉焦急的芪焰笑道:「不需要,可以走了。」
「就這樣?」芪焰錯愕,這身打扮雖然比起平時舒清小姐的青衫木簪已經華麗了很多,可是今天的場合,這樣不會太素嗎?
舒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的能力就是這樣了,再華貴她也裝扮不過來。不過看芪焰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舒清輕輕挑眉,微笑逗她道:「你要是嫌不夠隆重,我可以再去打扮打扮,不過估計還得一個時辰。」
一聽還要一個時辰,芪焰趕緊拉著舒清的手,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您這樣就很好。走吧。」主子只說要舒清小姐一定到,可沒有規定她穿什麼衣服到,所以,還是快走好了。
昇王府楓緋居。
季惜抒才踏進楓緋居的大門,就聽見曉峰絮絮叨叨、許熾擎不耐煩的聲音。季惜抒輕笑著搖搖頭,走進屋裡。還沒等他出聲,曉峰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趕緊迎了上去,說道:「惜君,您來真是太好了,主子他……」
季惜抒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先下去。」就是想到許熾擎是什麼人,他才會繞過來。
曉峰擔憂地看了一眼煩躁的主子,還是乖乖退出了屋外,希望惜君能勸得動主子,今天可是昇王登基的大日子,可萬萬出不得差池。
季惜抒走近許熾擎,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在他坐的木椅下邊,還有幾個歪倒的酒壺。看他神情還算清明,身上的酒氣也不重,季惜抒並不說什麼,拿起旁邊的酒壺子,也順勢喝了一口,才問道:「你在彆扭什麼?」他也算是聰明人,對於這種既定事實,明知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何苦在今天較這個勁。
許熾擎又何嘗不知,就是看見那別人夢寐以求,對他來說卻異常刺目的暗紅禮服,心裡總是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燃燒著。他抓起酒壺,猛灌了一口,才吐出一個字:「煩。」
順著他的視線,季惜抒也看見了放於床上的華麗禮服。他起身走到禮服旁邊,輕輕撫上那柔滑的絲緞,彷彿最柔軟細膩的皮膚一般,季惜抒笑道:「那你穿不穿?」
這件衣服象徵著什麼,季惜抒很明白。輕撫上它時,連他的心也有些顫抖。只是,若是由她親自為他穿上,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它只不過是一件華美的彰顯權力的錦衣而已。
許熾擎不耐地斥道:「廢話。」他能不穿嗎?若是不穿就可以擺脫這些他厭惡的權力糾葛,他早就將它撕成碎片了。
季惜抒輕輕地笑了起來。既然腦子這麼清醒,那麼現在在這兒又彆扭什麼勁?只不過是讓屋外的曉峰著急,讓那些被他趕出去的禮官嚇出一身冷汗而已。
拿起手中頗為沉重的禮服,季惜抒低笑著說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許熾擎幽深的眼睛與季惜抒對上,懊惱地嘆了口氣,丟掉手中的酒壺,對著屋外嚷道:「曉峰,進來幫我更衣!」
「是是。」曉峰的速度飛快,聽見許熾擎的聲音立刻跑了進來。他接過季惜抒手上的禮服,感激地給他行禮,要不是惜君,真不知他的好主子還會弄出什麼事情來。
一群人忙碌著給許熾擎著衣。季惜抒轉身悄悄離開,才走出房門,就聽見許熾擎咄咄逼人中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話從房裡傳來,「你就會說別人,自己那一刀什麼時候下?」
季惜抒清朗的背影一僵,是啊,他這一刀什麼時候下呢?季惜抒自嘲地搖搖頭,今天,他是除了許熾擎之外,唯一能和她一起走進大殿,接受賜封的人。原來,他有心思在這座過了今日就要漸漸冷清的昇王舊宅閑逛,也是不願意麵對那身墨綠錦服。
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姑姑說得對,他還是一個放不開的人,既然選擇了她,以後會怎麼樣,不是早在他預料之中了嗎?他還有什麼好奢望的呢?果然啊,人的心,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會輕鬆快樂一些。
舒清承認,芪焰是對的,就是因為要在外圍觀禮,才應該來早些。憑著芪焰手中的令牌,她們順利進入了宮門,只是舒清沒有想到,這皇宮今天看起來,竟然比菜市場來得還要熱鬧。所有三品以下的官員,全都積聚在大殿下的廣場上,原來寬敞的地方,今天卻是接踵摩肩。
她們好不容易在靠近主殿的地方站好。舒清看著身邊有一根石柱,便伸伸腰,靠著石柱左右看看,還有一個半時辰才到午時,有得等了。
海域的皇宮建築恢宏大氣,沿襲了宮殿式建築的模式。不同的是,加入了很多大海的顏色和石材,很有海濱國度的特色。而這廣場之上,除了官員之外,還有一些世家公子。海域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太好,好像都生得俊秀體面。今日聚集這麼多公子,估計是希望能見識海域難得一見的儀式。當然,若是能被新皇看中,入主後宮,就更好了。畢竟像西烈月這樣年輕美麗又才情出眾的女皇並不多。
舒清正看得起勁,一個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女子走到她的面前。她容顏端麗,對著舒清微笑問道:「是舒清小姐嗎?」
舒清站直身子,細細看了她一眼,看穿著打扮以及氣質語調,應該是宮裡的女官,可是她找她能有什麼事呢?舒清與芪焰對看一眼,芪焰也回給她一個不解的眼神。舒清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禮貌地回道:「我是。」
女官居然對她微微行禮,恭敬笑道:「陛下請您到前面觀禮。」
前面?過了這圍欄,前面就是登基儀式的主會場了,是西烈月讓她進入的嗎?那為什麼不事先和芪焰說呢?還是,讓她進去的是西烈傾華?
舒清還在躊躇中,女官已經在前面帶路道:「您這邊請。」
看樣子不管是誰請她進去,她都是非進不可了。舒清輕輕點頭後,回道:「有勞。」芪焰也隱隱覺得不對勁,緊緊跟在舒清身後。
大殿裡面已經有不少人了,多數是二三品的官員。舒清的到來,引來了很多驚訝猜測的目光,還有她這一身自認華貴的裝束,在別人看來,似乎還是太過寒酸了。舒清坦然面對,微笑著與這些目光交匯。她一派淡定清雅的風采,倒叫這些官員更為好奇了,但是眾人也只限於暗自揣摩,沒人敢上前搭話。
舒清選了最後的位置坐下。聞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清茶,是東隅運送過來的龍誕,而且還是新茶。進來也不錯,不會被太陽曬到,有凳子可以坐,還有清茶在手。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希望她的預感不靈。
大殿上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因為舒清所在的位置十分低調,也沒再惹起別人的注意。在她喝下第三杯茶的時候,大殿忽然安靜了下來。舒清抬頭看去,只見上面站著一個翡衣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衣著也並不華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儒雅之氣立現。群臣看見她的到來,紛紛拱手行禮,女子也謙和地一一回應。
舒清輕撫著杯沿,這女子,應該就是海域丞相季悠苒吧,常聽西烈月提起她,果然有儒相風采。不一會兒,又進來兩個華服女子,群臣紛紛起身見禮,就連季悠苒也要微微躬身。舒清眯眼看去,她們光鮮亮麗的打扮,還有那由內而外的皇家氣派,該是西烈月的姐妹吧。
西烈家族的基因很好,兩人都是風華出眾的美人。西烈倩看上去臉色蒼白,這樣的病態恰好掩飾了她的凌厲之氣,看起來攻擊性小了很多,而西烈凌那桀驁的表情和外放的氣勢,比起她的姐姐來,就過於讓人側目了。
舒清暗自觀察兩人之時,卻感覺到一道溫和的視線也在追隨著她,與之對視,是季悠苒。舒清大方地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