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歸何處(2)

隴宜亥臉色越來越陰鷙。商君暗嘆,天下間的上位者都是一樣的,坐上了那個位置,心就變得窄了。從袖間拿出一卷棉錦,商君雙手呈上,「商君今天來,是有一樣東西送給皇上。」

隴宜亥疑惑接過,輕輕展開——

隴宜亥眼神一亮,驚道:「這是?」好一副設計精妙,工程浩大的地道圖。

商君微笑回道:「天城密道圖。」

天城密道圖?這難道已經建成了?這麼龐大的工程,居然已經存在了嗎?難怪慕容舒清信心滿滿,軒轅逸用兵精準,有了這個密道,他們幾乎可以在天城任何角落出現。

越看隴宜亥越是驚嘆,這些都是商君的作為嗎?他幾乎在天城下,再造了一個天城。隴宜亥看向商君,他平靜的神情讓隴宜亥立刻冷靜了下來,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交出來?」救他的時候,舒清都替他保住了這個秘密,他為何現在還要拿出來?

商君淡然回道:「求心安。」

心安?他有什麼不心安的?隴宜亥心生疑惑,但臉上仍是平靜無波。

商君微笑迎視,坦然回道:「求皇上的心安。」

隴宜亥眼神微閃,看著手中精妙的地道圖,沉聲說道:「商君,你知道在來天城的路上,朕為何一定要殺了那些落草為寇的山賊嗎?」

商君思量了一會,回道:「因為法度。」

「不。」隴宜亥抬頭,直直地看進商君的眼裡,朗聲說道,「是因為你。」

因為他?商君輕斂眉,卻不接話。

隴宜亥將手中的地圖隨意地扔在書桌上,一雙眼銳利鋒芒,不容逼視。盯著商君,隴宜亥一字一句,冷聲說道:「你可知,朕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非常人。朕要得你相助,必要讓你注意朕,了解朕,欣賞朕,所以他們非死不可。還有,北軍一開始會入京,驅趕難民,並不完全是蕭縱卿的教唆,是朕授意的。」

隴宜亥每說一句,商君的臉上就冷上幾分,兩人就這樣對面而立,寒目相對,誰也沒有妥協。

「皇上現在和商君說這些,意欲何為?」他心機竟如此深沉,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他。

看清商君眼中的防備和怒火,隴宜亥嘴角輕揚,笑道:「你不留在朝中,不怕朕成為第二個隴趨穆?」

商君一怔,說來說去,他就是為了留下他嗎?商君苦笑,「皇上太看得起商君了。我做這麼多的事情,不過是為了替父母報仇,現在心愿已了,我已經再無力氣去管那些是是非非。」

莫說隴宜亥做的這些事情,雖然欺騙利用了他,很是可恨,但是登基以來,他做的事情的確是利國利民!就算隴宜亥真的是第二個隴趨穆,事到如今,他還能如何呢?微微彎下身,拱手於胸,商君沉聲說道:「商君不是蒼月的救世主,而您,亦不會是第二個隴趨穆。如今商君武功盡失,容顏殘破,只希望能過些平靜的生活,還求皇上成全。」

他,果然去意已決。

看著眼前躬身而立,連語氣都疲憊不堪的她,隴宜亥緩緩背過身去,久久,大殿上響起了一聲低嘆,「准。」

「謝皇上。」

商君長舒了一口氣,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終於可以過平靜的生活了。

……

花廳里,滿桌佳肴,還有一個忙碌的身影,一會兒夾菜,一會兒倒酒,嘴巴還不能停下來。

「姐,這個好吃,你多吃點。」

「姐,還有這個,你最喜歡的貴妃魚。」

「姐,你的傷還沒好,酒你就不能喝了,喝茶吧。」

商笑心情大好,正要豪飲一杯,皓腕被一雙大手截住,裴徹輕聲勸道:「你也少喝點,待會兒要醉的。」她都快喝一壺了,再喝下去,絕對要醉了。姑奶奶的酒品他可不敢恭維。

拍下裴徹的手,商笑撅著嘴,叫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醉就醉了,有什麼關係?」轉向商君,商笑痞痞地笑道:「姐,你說對不對?」

拿掉她手中的酒杯,商君受不了地說道:「笑兒,你一定要在每一句前面叫姐嗎?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自從報了仇之後,這丫頭開口不帶個姐字,她就不會說話了一樣。

「我整整六年沒能叫姐姐,現在當然要補上!我就要每一句前面都叫姐姐!」親熱地挽上商君的手,商笑不停地叫道,「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抓起一隻雞腿塞進商笑嘴裡,商君笑罵:「這麼多菜也堵不上你的嘴!」

商笑聳聳肩,看著商君還穿著一襲簡單的男裝,笑道:「對了,姐,明天我給你去選幾塊料子,做幾身新衣服。」狡黠地一笑,商笑靠近秦修之,故作神秘,卻異常大聲地說道:「秦大哥,我偷偷告訴你哦,我姐可是個大大大美人,換上女裝,你一定看得雙眼發直。」

搖搖頭,秦修之認真地回道:「那還是不要換了。」

「為什麼?」商笑詫異,商君自顧自地吃著,總算沒人接這瘋丫頭的話了。

「因為……」秦修之含笑看了一眼商君,回道:「我現在就已經看直了,換上女裝,那我怎麼活?」

「修之!」他怎麼也和笑兒一起瞎胡鬧。

商笑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原來秦大哥也這麼幽默啊。」

花廳里笑語不斷。衛溪的聲音忽然響起:「主子,蕭門主來了。」說完輕輕側身,蕭縱卿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商君起身,微笑說道:「三兒,快進來坐。」

蕭縱卿怔怔地盯著商君,站著不動。氣氛有些尷尬。裴徹輕輕拉了一下商笑的衣袖,說道:「笑,你不是說你的琴弦鬆了嗎?我去幫你調一下。」

「哦,好!」輕咳一聲,商笑趕緊起身,訕笑道,「你們坐,我們去弄我的琴。」商笑、裴徹匆匆離去,花廳里,只剩下三個人,蕭縱卿、商君站在門前,秦修之獨自坐著。

「你們慢慢聊。」修之緩緩起身,給他們留下可以說話的空間。

他的黑衣有些皺,臉上的胡碴也沒好好刮,消瘦的臉頰,眼下明顯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很是憔悴。商君輕嘆,「三兒,你瘦了。」

鞭痕交錯地攀附在這張原本絕世傾城的臉上,蕭縱卿顫抖的手緩緩伸出,最後卻只停在商君臉頰上,不敢碰觸,怕弄痛了他。

自責地低下頭,蕭縱卿痛苦地說道:「對不起,君,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沒能在你身邊。對不起!」他發過誓,要保護他、照顧他,但是,在他受苦的時候,他卻沒能陪在他身邊,他還有什麼資格說守護他呢?

商君急道:「三兒,別這麼說,我知道你為了救我,受了很多苦,我真的很感激你。」

感激?蕭縱卿心下一顫,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感激啊!「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商君真誠回道:「三兒,在我心裡,你是誰也不能替代的存在。一直以來,我把你看做是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親人。」

他只能是朋友,是親人,但卻不會是託付終身的人。是這樣嗎?蕭縱卿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我沒有機會了,是不是?」

商君遲疑——

布滿血絲的眼,直盯著商君,「是不是?」他要一個答案。

不能愛他,就放了他吧!深吸一口氣,商君輕聲說道:「我已經選擇了修之。」

我已經選擇了修之……

我已經選擇了修之……

我已經選擇了修之……

他不是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嗎?心為什麼還這麼痛?

「三兒——」

避開商君伸過來的手,蕭縱卿僵硬地轉身。

「三……」看著那道消瘦而頹然的背影,商君正要追上去,腳一僵,他追上去,能說什麼?說對不起嗎?那又有什麼用?

……

西斜的月光照進房間里,為失去燭光的黑暗帶來几絲光線。牆角下,一字排開的酒罈子或倒或立,相同的是每個罈子都已經開了,酒香四溢!

蕭縱寒看著房間里爛醉如泥的人,輕嘆一聲,踏入屋內,滿室逼人的酒氣差點將他熏出去。在蕭縱卿身邊,席地而坐,嘆道:「三兒,若是真的難過,就哭出來吧。」

房間里,回應他的是低低的粗喘,還有酒罈碰撞的叮噹聲。蕭縱寒抓出蕭縱卿握酒的手,低聲勸道:「他不屬於你,日子一樣要過,而且你會發現,每一天都變得更加漫長和煎熬。你想醉,偏偏醒著,想死,偏偏要活著。你要在這樣日復一日、永無止境的痛苦中生活嗎?」

蕭縱卿手上一僵,側著頭,看向蕭縱寒,眼神渾濁,久久,好像才看清楚來人。重重地靠在蕭縱寒身上,蕭縱卿聲音沙啞,卻是面帶微笑,幽幽說道:「二哥,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一身書生打扮,身處賊窩,闖狼窟,劫賊贓,依舊儒雅從容。為了救治瘟疫,他以身犯險,但是就是這樣的人,他竟然會暈船。很可愛,對不對?」迎著蕭縱卿期待的目光,蕭縱寒只能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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