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稍稍偏過頭,看向莫殘和薇娜。他們躲在推翻的桌子後面,歪倒的桌面上已經插了十幾支長箭,每一支都穿透厚達一寸有餘的紅木桌面,看樣子,桌面支撐不了多久。
商君與修之對視一眼。修之也看見了薇娜和莫殘的危險境地,對著商君點點頭。修之退後一步,商君運氣於掌中,使力側推,木櫃立刻打橫,隔在木桌前面。薇娜長出一口氣,好險,這桌面再來兩箭估計就要裂開了吧。
從桌後鑽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木屑,薇娜一邊抱怨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四人站在木櫃後,只聽見院外傳來了打鬥的聲音。商君面色沉重地看向莫殘,他也是一臉的寒霜。
一會兒,箭聲漸歇。幾道極其迅速輕盈的腳步聲穿過外邊繁雜小院,直奔裡屋。聽他們的內息,該是剛才放箭之人,來者絕非善類。莫殘亮出了手中的猩紅長劍,商君也緊握著手中的軟劍,另一隻手則緊緊抓住修之的手腕。
滿室皆是閃著寒光的箭尖,紛飛的木屑。看向商君嚴陣以待的側臉,秦修之心頭一熱,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緊扣住商君的手。這麼多年來,他經歷過無數次追殺,這次能與商君同生共死,他也不枉此生了。
商君感受到手心的力道,剛想回頭,四個身形魁梧的黑衣人沖了進來。他們的武器很是詭異,兵器的前端帶著一尺長的狹長雙刃尖刀,中間是一條軟鐵鏈,握在手中的另一端,是一條兩寸有餘的鐵棍。
他們才一進門,四隻尖刃立刻襲來。商君揮出軟劍,劍身立刻與鐵鏈糾纏在一起,鐵鏈尾端險險地划過商君的臉頰。對方使力一拉,商君極力調整內息,手中的軟劍才沒有脫手而出。正僵持著,他們中的一人看向放在床上的玉玲瓏,立刻撲了上去。好在莫殘快他一步,以赤煉截住了他的去路,對著薇娜喊道:「薇娜,收好玉玲瓏!」
「好。」應了一聲,薇娜輕揮手中的嫣紅絲帶,絲帶彷彿有生命力一般,包住玉玲瓏。薇娜輕輕收回,玉玲瓏已經在她袖間。與商君對峙的那人忽然用內力震開了商君的軟劍,調轉方向,短刃逼向薇娜。
商君驚道:「薇娜小心!」
薇娜低叫一聲,只來得及將手中的絲帶舉起,一聲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之後,短刃被隔在紅紗之外。黑衣人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的短刃居然刺不破薄薄的一層細紗。而薇娜估計已經使盡全力,一口濁血噴在紅綢之上,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莫殘的神經。商君幾乎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的劍,一道紅光閃過,傷害薇娜的人已經身首異處!血噴洒得半面牆沿儘是血污。
原本以為同伴慘死,另外三人會被震懾。誰知三人連看都不看倒下的同伴一眼,彷彿死的是不相干的人一般。眼中的冷邪之氣讓商君忍不住皺眉,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可以對同伴的生死視而不見。
三人緊扣手中的利器,一人攻向莫殘,一人逼近薇娜,還有一個短刃所指之處,竟是修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要將修之置於死地。
商君將修之推到身後,黑衣人的兵器殺傷面積太大,鐵鏈一揮,整個裡屋幾乎都被短刃掃過,好幾次都差點刺中修之。商君眼中精光一閃,欺身上前,用軟劍纏住鐵鏈,氣走全身,運足內力,擊出左掌,正中黑衣人前胸。黑衣人被商君內力所傷,跌倒在地,口吐鮮血,被趕過來的衛溪一舉拿下。
莫殘已將另兩人打退,薇娜受傷,屋子裡的人也越來越多。扶著薇娜退到秦修之身後,莫殘低聲說道:「我會再來找你!」
說完抱著薇娜,閃身出了滿是血跡、狼狽不堪的裡屋。
蕭縱卿急急趕來,就看見莫殘飛身而出的背影,立刻沉聲說道:「流雲,追。」
流雲走過商君身邊,被他一手攔下,又輕又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追了。」
流云為難地看了商君一眼,卻發現他臉色白得透明,額間一顆一顆汗珠沿著臉頰滴落,嘴唇乾涸蒼白。流雲有些緊張地說道:「商公子,你——」
話還沒說完,一滴黑血從商君的唇角滑落,他的身體也向後軟倒下去。流雲嚇得趕緊扶住他的身體,一直站在商君身後的秦修之也立刻迎了上來。
「商君!」扶著商君,修之感受到他單薄的衣衫下冰冷而單薄的身體。想將他扶到床上,人已經被蕭縱卿一把抱在懷裡。
「君!」蕭縱卿輕拍著商君的臉頰,唇角不斷有黑血溢出,蕭縱卿的手也有些抖了起來,「君,你怎麼樣?」喊了幾聲,商君依舊緊閉雙眼。蕭縱卿慌亂地將他攔腰抱起,對著身邊的流光吼道:「快請大夫。」
「是。」流光話音未落,蕭縱卿已經抱著商君走出了這間破敗的房間。
衛溪和齊凌對看一眼,將重傷的主子交給外人,好像不太妥當,但是應該怎麼樣才妥當呢?他們一時也想不出來,只得呆站在原地。
呆站在原地的還有一個人,就是滿身是傷的秦修之。
隴宜亥和隴琉璃走進院子的時候,黑衣人幾乎已經被襲慕、夜焰制服了。隴琉璃最先跑進屋內,看見滿身血污的修之,擔心地問道:「修之,你,你的脖子!」脖子上的淤痕又黑又腫,看得她心疼得淚眼婆娑。
「疼嗎?」隴琉璃輕輕伸手,想要幫他包紮一下,卻被秦修之攔下。
「我沒事。」收回一直追隨著商君的目光,掠過隴琉璃身側,無視一屋子的人,秦修之背過身去,淡淡地說道,「我累了,想休息,各位請吧。」
這滿地的狼藉污血,怎麼休息?「修之——」琉璃想讓修之到她的房裡休息,才開口隴宜亥一口打斷:「琉璃,走吧,不要妨礙秦公子休息。」
這傻丫頭,看不出人家根本不想理她嗎,那溫和卻孤傲的背影,豈是那麼容易靠近的?
隴琉璃雖不情願,也只得隨著哥哥離開。小院里遍地都是屍骸,隴琉璃噁心得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
何成把幾個被俘的黑衣人押到隴宜亥面前,幾人雖然已經一身是傷,卻依舊不肯屈服。隴宜亥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才冷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一人作答。何紹華氣憤地踢了他們幾腳,這些高大的黑衣人居然向後倒去,一動也不動了。何紹華有些傻眼,一邊踢著一人的腳,一邊罵道:「別想裝死。」
踢了幾下,仍是沒有反應。何成蹲下身子檢查,黑衣人全部口吐黑血,沒有了脈息。
何成搖搖頭,回稟道:「主子,他們服毒了。」
隴宜亥輕輕皺眉,問道:「是鐵甲軍的人?」
「不是,沒有一個人身上有鐵甲軍的令牌。」而且鐵甲軍被俘,也不會服毒自盡,這樣陰毒的做法,應該是江湖幫派的作為吧。
輕輕揚手,隴宜亥面色如常地說道:「收拾一下,吩咐下去,在鹽城休整兩天再出發。」
「是。」
隴宜亥看了看門窗盡毀的房間,再看看滿地的屍骸,緩緩走出了小院。
這些人都是秦修之的幾個侍衛殺的?秦修之到底是什麼人?這些黑衣人又是什麼人?他們與商君,是什麼關係?他似乎還有很多疑惑沒有解開。
蕭縱卿用熱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商君的額頭,可惜一點用也沒有,被子已經蓋了好幾層,他的前額上,依舊冷汗漣漣。即使是昏迷,商君的眉頭仍是緊緊皺著,呼吸紊亂。
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頭,將他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蕭縱卿將唇輕輕貼在商君的指尖上,輕聲說道:「君,你好好睡,有我在你身邊,什麼都不用擔心。」
他真該好好地打自己幾個耳光,即使是和他鬥氣,也不能對他的事情不理不睬。如果他及時發現他的行蹤,他是不是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心裡想著,蕭縱卿還真的狠狠地給了自己幾下。再次轉過頭來的時候,商君已經睜開了眼睛。蕭縱卿半跪床前,怕是驚到他一般,小聲地問道:「你醒了?」
商君實在沒什麼力氣,又緩緩閉上了眼睛。蕭縱卿以為他不想理他,握著商君的手,輕聲問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商君依舊不語。
看他虛弱的樣子,蕭縱卿心痛了,也心軟了,輕嘆一聲,說道:「我知道,我的一些做法,你不喜歡。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會和你商量了再去做,好嗎?」
久久,商君終於睜開了眼睛,與他寵溺的眼相對。商君低聲說道:「如果——」才開口,商君立刻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暗暗調息了很久,他還是堅持說道,「如果我說,不能做的事,你真的就不去做嗎?」
「我……」迎著商君沉寂而認真的眼,蕭縱卿遲疑了一會,他不想再騙他。
他不說,他幫他說吧。商君輕輕勾起唇角,輕輕回道:「你不會,你覺得對我好的事情,你就會去做。」
蕭縱卿握著商君的手一僵,他不能否認,商君說的是事實,只要是對他好的事情,他還是會去做。
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華麗的帷帳,商君極輕極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