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一怔,眼前拿著兩串糖葫蘆,笑得溫和,卻顯得有些滑稽的男人,是為了逗他開心嗎?緩緩點頭,商君回道:「嗯。」心裡依舊煩悶,不過剛才他確實嘗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總算不再愁眉苦臉了,秦修之也不追問他為什麼剛才心情不好,只是微笑地走在他身邊。
心情好些了,商君終於注意到周圍的街道,不禁奇道:「今天街上怎麼人這麼少?店鋪也很少開。」
東隅有臨風關,蒼月有游城,這兩個地方,都是兩國貨品交易最繁盛的地方,以往他來的時候,都是人聲鼎沸,今天是怎麼回事?
修之一路行來,也覺得蹊蹺,指著前方一家看著挺大氣的店鋪,說道:「不如我們進去看看,或許老闆知道。」
商君點頭,兩人走到店鋪門前,抬眼看去,門楣上幾個燙金大字「玉滿堂」,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兩人才踏入殿門,一個四十齣頭的男子迎了上來招呼道:「兩位公子隨便看。本店有上好的精品古玩,這些是最新的貨色,兩位慢慢看,慢慢挑。」
商君環視了一眼,店裡裝飾得挺講究,就是貨物似乎少了些,放眼看去,都是一些普通的貨色,除了店鋪正中央擺放的一隻通體碧綠,翠色逼人的簪子。秦修之也被這隻清翠雅緻的簪子吸引了注意力。
老闆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看見秦修之目光停留的地方,立刻將玉簪拿出,介紹道:「公子好眼光。此款雪域墨青簪乃是本店之寶,這簪子不僅材質上乘,雕工細緻,而且還有明目提神之療效,和公子這樣風流瀟洒之人,正真是絕配啊!」他也算閱人無數,這兩位公子絕對不是一般人。
這簪子確實算得上精品,卻不是極品。商君好笑地聽著老闆的說辭,笑道:「那麼老闆多少銀子願意割愛呢?」
老闆眼前一亮,假意思考了一下才回道:「公子若是喜歡,就五百兩好了,結交公子這個朋友。」
五百兩?這老闆倒也不算奸商,商君拿起玉簪一邊把玩著,一邊看向門外清朗的街道,說道:「老闆是看其他店鋪都未開門,所以坐地起價吧?」
老闆臉色微變,回道:「公子說的哪裡話,我這店雖然比不得東隅的珍寶齋,蕭家的流金閣,卻也是做了好幾代的古玩生意。那些關門的店鋪老闆都是看游城是貨品進出蒼月的地方,來撈點錢的外地人,現在蒼月東隅打仗了,他們早就跑了,那樣的人才是奸商呢。公子若是不喜歡我這簪子,不買便是了。」反正精品他都會收起來,等這仗打完了,再拿出來也不遲。
原來是因為戰爭,但是臨風關並沒有受多大影響啊?商君思量著,老闆卻要把簪子往回拿。商君忽然按住老闆的手,笑道:「既然老闆是爽快人,我也不羅嗦,就五百兩吧。」說完爽快地從袖間拿出幾張銀票,推到老闆面前。
商君如此爽快,出手又大方,讓老闆喜上眉梢,歡喜笑道:「我這就給公子包起來。」
這邊正說著,店外一隊人馬飛馳而去,紛雜的馬蹄聲聽得人膽戰心驚,本來就不多的路人也紛紛走避。他們穿著官服,估計是衙門的人。商君和秦修之對視一眼,都稍稍側身,背對著門外。
老闆把簪子裝進禮盒,送到商君手中,搖搖頭,說道:「蒼月和東隅在打仗,聽說東隅那個將軍很厲害,蒼月已經連連敗退了。如果打輸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看公子也不像是游城人,還是早日離開為好。」
商君微微拱手,笑道:「多謝老闆指點。」
將銀票收好,老闆一邊將幾件玉佩裝入另一個錦盒,一邊輕聲嘆道:「指點不敢當。如今這世道,也不過就是混日子,原來就賦稅徭役不斷,現在又打仗,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雖然只是低喃,卻也是無盡的心酸。商君若有所思,將手中的錦盒遞給秦修之,說道:「修之,我們走吧。」
秦修之端著錦盒,愣了一下,聽見更加急促、響亮的馬蹄聲傳來,而商君已經走到店門外。忽然商君眼神一暗,急奔向前掠去。秦修之大驚,急忙走出去,卻被狂奔而過的馬隊阻了視線,待馬隊過後,街道上儘是煙塵。
馬路對面,商君半跪著身子蹲在地上。秦修之趕緊跑過去,正想去扶他,商君緩緩站直身子,他懷裡還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孩子,你沒事吧?」商君輕拍男孩的臉。他渾身都在發抖,臉色慘白,估計是嚇怕了。
男孩愣了一會,忽然比剛才更為驚恐地跳了起來,推開商君的懷抱,眼睛裡儘是慌亂,在路上尋找著什麼。終於,他看見了路中間被踩得稀巴爛的饅頭,小手顫抖著去抓那不成樣的饅頭,眼睛死死盯著馬隊離去的方向,口中不停地念道:「我的饅頭……賠我饅頭……」
孩子喃喃自語的低泣,誰看了都會不忍心。路過的一個大嬸好心地勸道:「我說孩子,還是快回家去吧,沒撞死你就算幸運了。人家可是辦大事的人,不會理會你一個小娃的。」
馬隊早已沒了蹤影,手中只剩下骯髒的饅頭殘渣,男孩木然地撿拾著,眼裡流轉著淚花,聽著婦人的話,茫然地抬起頭,絕望地問道:「沒有這些饅頭,我娘和妹妹就要餓死。他們要辦大事,就可以踩爛我的饅頭?」
他們要辦大事,就可以踩爛我的饅頭?
孩子稚嫩的聲音,悲戚的眼神彷彿一根針,一下扎中商君的心。他要做的事,是否也會踩壞很多人的饅頭呢?他痛得無以復加,想上前扶起孩子,竟是挪不開步子。
孩子的問題,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將踩碎的饅頭收好,男孩一個勁兒地往前沖,朝著他的家,那些殘渣還能救活他的母親。
路人紛紛散去,商君一直怔怔地站著。秦修之擔憂地問道:「商君,你怎麼了?」
久久,商君終於回過神,卻是有些迷茫地問道:「這世上的事情,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呢?」
秦修之心下一驚,他從沒見過商君現在這樣茫然無措的眼神,那麼不確定。輕拍著商君的肩膀,秦修之坦然答道:「或許本來就沒有什麼對與錯之分,做人做事,但求心安理得吧。」
心安理得!好個心安理得,好難的心安理得!
又下雪了,一朵朵純白的雪花,從空中緩緩飄落,落在肩頭,無聲卻寒冷。秦修之舉起手中的錦盒,為商君遮住密密的雪花,依舊不語地陪著他,直到他願意離開為止。
不知道過了過久,流雲遠遠地向他們奔過來,秦修之才慢慢放下手。奔到商君面前,流雲抱拳以禮,有些急促地說道:「商公子,門主正在四處找您,請您儘快回去。」
商君微微低頭,掩下心中的波瀾,才抬起頭,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蒼月已降。」
蒼月降了?這麼快嗎?商君臉色微變,急道:「回去!」
商君與流雲急急走在前面,秦修之緩步跟在後面,結著薄冰的錦盒抱在懷裡,只因為他的手早已沒了知覺。
商君隨著流雲匆匆踏入緋紅環翠,就看見庭院里,蕭縱卿高大的身影,他的發上、肩上儘是厚厚的白雪,不知道在院里站了多久,彷彿融入了大雪之中,渾身上下滿是冷酷之氣。他面色陰鷙,眼神卻焦急地盯著大門。看見商君,蕭縱卿立刻迎了上去,本來一腔怒火,在看見他蒼白的雪顏時,只剩下低聲的埋怨:「這麼大的雪,出門為什麼不叫我?」
他連眉毛上都沾滿了雪花,商君本來想笑,但在聽見他沙啞的聲音之後,就笑不出來了。這雪看起來是要越下越大,拉著蕭縱卿的衣袖,商君說道:「先進去再說。」
走了兩步,商君想到秦修之還在身後,回頭看去,只見他還怔怔地站在院門處,商君叫道:「修之?」
秦修之沒有朝他們走近,只淡淡回道:「你們聊吧,我先回房了。」說完便朝著側院走去。他墨色的修長身影朦朧在雪幕里,商君心下一緊,想要跟過去,肩膀卻被蕭縱卿攬著,將他推進房間。蕭縱卿面帶憂色地說道:「進去吧,我有事和你說。」
想到蒼月投降的事情,商君沒有抗拒,隨著他走進屋裡。蕭縱卿卻是緩緩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風雪中的飄逸墨影,握著商君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入了室內,兩盆炭火燒得正旺。一下子被溫暖包圍,商君舒服地輕嘆一聲,在木椅上坐下,才在雪地里走了一會,他就覺得累了,這身體是越來越沒用了。
給商君倒了一杯熱茶,蕭縱卿才說道:「今日巳時,蒼月掛上了戰降牌。」
商君握著茶杯暖手,眉頭輕輕蹙起,「軒轅逸果然厲害!不過你不覺得蒼月降得太突然了?」即使軒轅逸幾次強攻,尤霄守得狼狽,卻也不該只短短的七八天,就投降了。
蕭縱卿搖搖頭,回道:「蒼月會在此時投降除了軒轅逸確實勇猛之外,自然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商君喝著熱茶不語,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本來想吊吊商君的胃口,看他不急不慢的樣子,蕭縱卿也沒了興緻,懶懶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