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黑衣男子的變化,商君先發制人,御氣於劍,軟劍如鞭一般纏繞上黑衣男子血紅的長劍,劍鋒相交,一時間划出長長的火花。商君用力拉回軟劍,黑衣男子微驚,赤煉在強勁的內力下脫手而出,男子順著長劍的去勢,貼近商君,一掌襲向他的胸口,商君側身閃過,一時分神,長劍又回到了黑衣男子手中,男子奪回赤煉,立刻利落地揮向商君握著軟劍的右手。
「商君小心!」秦修之臉色大變。
商君狼狽地翻轉身形,避過了凌厲的長劍,然一截素白衣袖卻被劍氣削落,溫熱黏濕的血液沿著手臂滑向銀白的劍身。商君低喘著握緊軟劍,一刻也不敢放鬆,好凌厲的劍法,好敏捷的身手。如果不是他剛才退得快,被削落的就不是衣袖而是他的手了!
黑衣男子並沒有乘勝追擊,收了長劍,冷聲問道:「庄外的陣,是你擺下的?」
商君也收了軟劍,傲然回道:「是又如何?」
他以為這世上,只有楚吟才擺得出那樣精妙的陣法,眼前的這個白衣男子不過雙十年華,竟也有此能耐,還有那漂亮的身手,綿長的內息,都讓他因為沒有對手,沉默死寂多年的心隱隱地興奮起來。黑衣男子盯著商君,冷聲下了挑戰書,「他的命我要定了,想救他,我給你一次機會,以你的山莊為界,一個時辰之後我會再來,只要你能把他藏起來,寅時之前不被我找到,就算你贏。」
商君蹙眉,不直接迎戰,朗聲問道:「如若我贏了,你是否永遠不再為難他?」
黑衣男子冰眸里依舊毫無情感,冷殘的聲音低低地回道:「我殺人從來只殺一次。」
怕他反悔,商君朗聲回道:「好,一言為定。」
黑衣男子根本不屑於回答,暗黑身影如風般消失在夜色里。
他要殺誰,應該沒有人能躲得過吧!要救秦修之,只有這一次機會。注視著男子離去的方向,商君莫名地有些無措,男子既然進得了縹緲山莊,還立下這樣的約定,必是精通奇門術數之人,他要如何在一個時辰之後將秦修之隱匿在山莊里呢?
商君的右手幾乎被鮮血浸濕,秦修之掏出素巾,幫他把傷口包上,看他劍眉深深地糾結在一起,秦修之淡淡地說道:「商君,你無須太過擔心費神,一切儘力就好。」淡然的嗓音,似乎賭注只是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而不是他的性命一般。
商君堅毅地搖頭,回道:「你會沒事的,一定會。」一個時辰,只有一個時辰,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商君陷入了沉思。
秦修之綁布巾的手一頓,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的話會讓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他,是怎麼了?
一個時辰後。
暗黑的身影毫不費力地穿越了密林和亂石陣,站在縹緲山莊門口,莫殘寒眸掃過身後的密林與亂石,有些疑惑了,那人居然沒有調整陣形,也沒有加設機關,一切都與一個時辰前毫無二致,或者新陣勢在庄內?莫殘輕輕一躍,入了縹緲山莊。
半個時辰後,莫殘再一次站在縹緲山莊簡樸的大門前,臉色冷得幾乎凝霜,原本冰冷的眼也染上跳動的火焰。山莊里沒有任何玄陣,他找不到秦修之,就連那個叫商君的男子也沒了蹤影,難道他帶著秦修之逃了,根本沒打算應戰?
不可能,想起那雙沉靜毅然的眼,莫殘否定了這個猜測,那他們人呢?
難道——
莫殘眼神一暗,好個商君——
密林里。
高聳的樹木遮住了月華的光彩,斑駁的落影下,視物都成問題。秦修之微微眯起眼睛,朦朧中,只看到一排一排錯綜複雜的樹林,即使勉強能看清道路,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走,不過走在前面的商君卻如行走在白天一樣輕鬆。他們在這亂林里差不多走了一個多時辰了,秦修之不解地問道:「商君,我們這是?」
商君放緩腳步,輕聲解釋道:「我們在迷陣里。一般情況下,接了挑戰書的人一定會用心布置精密的陣法,然後再把你藏在隱秘之處,但是那人既敢下此挑戰,奇門術數必不在我之下,我也沒有把握在一個時辰之內,建一個困得住他的陣法。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把你帶進陣里,與他捉迷藏,等他入庄之後,找不到你,在尋來的時候,寅時應該也過了吧。」
瞭然地點點頭,秦修之暗嘆,好聰明的人,揣測別人的心思,這應該是最不容易的吧。心裡想著事情,腳下一個不小心,秦修之被樹藤絆到,差點摔倒,一隻纖長的手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得以穩住身子。
「陣中幻象繁多,岔路糾纏,你一定要每一步都緊跟著我。」看他不習慣在夜間的迷陣里行走,商君索性抓住他的手腕,在前面帶路。
「嗯。」雖然隔著層層布衣,秦修之還是感受到了商君手心的溫熱,他很少與人身體接觸,手腕忽然被抓住,有些不自然,不過,他好像並不討厭。
走到一處稍微明亮些的地方,商君抬頭看看月色,應該快寅時了吧。回頭只見秦修之已是一頭薄汗,商君失笑,這人明明累得不行了,卻不吭一聲,放開他的手,商君微笑道:「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
秦修之點點頭,在大樹旁坐下,背靠著樹榦。看著商君還在戒備地注視著四周,秦修之抱歉地嘆道:「麻煩你了,商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去世之後,一直有人跟蹤他,甚至是要殺他。他原以為,才換了新的易容面具,應該不會這麼快被發現,想不到還是沒能躲過,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來縹緲山莊。
秦修之清冷的聲音里,有些晦澀,商君回過身,輕輕笑道:「修之無須多禮,你是舒清的朋友,為了她的託付,我必定盡全力護你周全。」也為了他清澈如海、溫暖璀璨的眼睛,只是這句商君絕對不會說出來。
秦修之一愣,原來他幫他,不過是因為舒清的託付,想起他與慕容舒清在易家的那次相遇,秦修之如實地說道:「其實,我與舒清也只是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交情,你,不必如此。」
「她既然讓你來找我,必定有她的理由,你……」還想說什麼,一股凌厲之氣襲來,商君拉著還坐著的秦修之,向旁邊滾去,他們身邊的樹被掌風一掃而斷。商君怒瞪著桀驁而立的黑衣男子,冷聲說道:「寅時已過,你輸了。」
商君說著,手卻已撫上了腰間的軟劍,如果男子不守信用,那也免不了一戰了。
莫殘心中雖不快,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才,這個人,他總會有機會和他一決高下的。
男子武功極高,性情孤僻,商君還在想如何應付,他卻一個字也沒有留下,向著山下飛身而去。
他,就這樣走了嗎?他到底是何人,與秦修之又有什麼過節?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折騰了一晚上,商君竟覺得有些脫力,轉身對已經站起來的秦修之說道:「我們回去吧。」
秦修之點點頭,商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看去,秦修之的臉頰上有一道劍氣划出的傷口,皮肉外翻,但是卻沒有一絲血跡,剛才在黑暗的密林里看不清楚,現在在月光下看去,不免有些詭異,商君遲疑地問道:「修之,你的臉?」
秦修之伸出手,摸了一下臉頰,才發現自己的人皮面具破了,他已經很久沒在人前展露過他原本的面貌,但是對著面前這個清朗卓絕的男子,他只遲疑了一會兒,便輕輕地掀開了薄薄的人皮面具。
「你……」
待看清面具後的那張臉,商君一瞬間愣住了。
「是你?」面具後的完美五官,鮮明挺立,潤澤的豐唇輕抿著,夜風吹得他的長髮與青衫糾纏在一起。這張絕美的臉,溫潤如玉的氣質,與腦中的某個影像重合,難怪他會對這雙燦若星辰、深如滄海的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商君終於想起,他,就是那個坐在漁船上賞畫的男子。
秦修之知道自己的長相,因為這張臉,他被無數人的目光追隨過,驚艷過,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是討厭的,但是被商君這樣怔怔地盯著,秦修之心裡卻沒有厭煩的感覺,反而有一絲絲的緊張。
聽清商君的話,秦修之輕輕蹙起眉頭,問道:「你見過我?」不可能吧,他完全沒有印象!像商君這樣的人,見過一面,他絕對不可能忘記,而且商君見的還是他沒有戴人皮面具的樣子,這就更奇怪了,他這幾年很少以本來面目示人。
商君微笑著回道:「差不多一年前在東海港灣,你坐在一隻小漁船上。」
秦修之奇道:「坐在礁石上的男子是你?」當時他找不到去海域的辦法,在東海邊上住了一個多月,每天泛舟海上。他記得有一天感應到一抹探索的目光,抬眼看去,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坐在礁石上看著他,只是隨意地坐著,卻是說不出的瀟洒,雖看不清男子的樣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他點頭,為此他還懊惱了很久。
「是我。」商君點點頭,淡然回道,「那時我正要去海域。」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都感嘆世間的事情真是奇妙,那時只是一面之緣,想不到今晚卻成了生死之交。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