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這驕傲的聲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是他,那個從他手中逃了兩次的男子!盯著商君,尤霄的眼裡閃著如箭一般的寒光,此時他只想把這個羞辱過他的男子撕成碎片,根本不會去想為何剛才草叢裡會有凌亂的呼吸聲。
商君輕挑劍眉,瀟洒地在粗大的枝幹上坐下,還順手摘了一節樹枝,彷彿很無聊地輕揮著,心情頗好地笑道:「這說明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呢!」
「確實有緣,因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可惡,他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尤霄握著銀戟的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戟砍碎男子那滿目的閑暇。
商君居高臨下地看向尤霄身後,暗夜的花草間,朗月正慢慢地在花叢里爬行。商君輕揚起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在另一隻手的手心上,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他狂傲不羈地斜睨著尤霄,不屑地回道:「嘖嘖,你每次都想要我的命,可惜每次都輸得一敗塗地,我很好奇,你的自信從何而來?」
其實商君也不是真的想做這樣的姿態來羞辱他,尤霄的功力不弱,若是全力襲來,他不知道能不能接得住,但是朗月還在花叢里,不吸引尤霄的注意力,擾亂他的心神,她不可能跑得出去。
「等你死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自信從何而來了!」果然這樣的挑釁讓尤霄徹底抓狂,揮著銀戟直直地向商君刺去。
尤霄勢如破竹,來勢洶洶,銀戟直指商君命門。商君勾住腳下的樹枝,向後倒去,一個漂亮的下翻,險險躲過銀戟,落到樹下。商君抬眼看去,只見朗月已經爬出草叢,走在通往後院的小道上,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抽出腰間的軟劍,再次飛身躍上樹梢,與尤霄大打出手。
聽到打鬥聲,終於趕來的衙役手握著長刀,將大樹團團圍住。一直躲在屋裡不敢出來的黃史傑,看衙役們到了,終於敢露出頭,大聲叫囂道:「快,給我抓住那個刺客!抓住他!」
衙役愣愣地看著樹梢上刀來劍往的兩人,這大樹起碼三丈有餘,他們除了看,也做不了什麼!即使爬上去了,高手過招,他們估計沒靠近就已經被劍氣所傷了。衙役面面相覷,就是不動手,黃史傑在屋裡急道:「愣著幹什麼!上啊!把他給我砍了!」這人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與尤大人說的話,私通敵國,那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憑你們也配!」商君抓起一把樹葉,御氣於胸,發力於手,樹葉彷彿有生命一般,直直射入衙役握刀的手腕之上,一時間,兵器落了一地!
衙役都追過來了,朗月應該離開郡守府了吧?商君不願久留郡守府,對著痴纏的尤霄冷哼道:「這裡施展不開,找個寬敞的地方再打過!」商君提氣一躍,飛到了屋檐之上。
「奉陪到底!」今天不決出個勝負,他絕不罷休!尤霄緊追不放,幾個起落,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尤霄是卯足了勁,不肯輕易罷休,商君疾行了數十里,還是沒能擺脫他,罷了,一咬牙,商君將尤霄引上了千里雪峰之上。第一次他背著父親的屍體,第二次尤霄沒有銀戟。尤霄也算是個難得的對手,今日就在這無遮無攔的雪峰之上,比個高下也未為不可!
雪峰之上,在這片狂風暴雪的夜色里,一黑一紫兩個頎長身影各據一方,而雪地的蒼白將他們襯托得無所遁形,兵器上的寒光也絕不遜色於天際的明月。
商君軟劍纏於腕間,敵不動我不動。尤霄一招橫掃千軍,激起丈余雪花,如海潮一般向商君洶湧而去。商君氣沉丹田,不躲不閃,迎著雪花以一招白虹貫日,硬生生地劈開雪牆,穿越而過,正面攻向尤霄,軟劍因商君的內力發出龍吟般低沉的清音。尤霄大驚,卻是避無可避,唯有橫過銀戟,抵住劍尖,即使是這樣,尤霄已經感覺到了一股強勁的內力通過銀戟傳來,硬接下這一擊,他胸口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男子不過雙十年華,竟然有此功力,尤霄雖不甘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內功修為在他之上!
尤霄的後腳已深深陷入雪裡,兩人都是運足了內力,身邊的雪花似也感受到了這股殺氣,竟是從地面慢慢地飛升而起,不受狂風控制地將二人環在中間,他們腳下的堅冰也因為兩人的較勁而輕輕地震動起來。或許精力都已集中在對決上,他們都沒有發現,原來還明亮的繁星彎月早已被滾滾黑雲所掩埋。雪山之上,呼嘯的狂風似乎也變得更加張狂起來。
「數月未見,你的武功倒是精進不少!」商君是真心稱讚,他已將內力用到極致,尤霄雖面露難色,手臂微顫,卻是實實在在地接下了他這致命的一擊。與第一次對決相比,他的招式沒有多大改變,內力卻是有了大大的提升,他是如何做到的?
尤霄毫不領情,吃力地低喘著哼道:「少廢話!」他這是在嘲笑他數次敗下陣來嗎?尤霄氣結於心,強用真氣於雙臂之間用力地將銀戟頂了出去,商君沒想到這時候尤霄還有這麼強的內力,硬是被震出了三丈之外,狼狽地跌在地上。尤霄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一口濁血噴在白雪之上。
兩人都收了內力,才感覺到雪地微微顫動,商君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身邊的冰峰居然裂開了一道長縫,他腳下的冰面陡然下沉。商君大驚,提氣向上,卻因為剛才內力消耗太大,指尖碰到了冰沿,卻還是沒能抓住。身體再次急速下滑,只是下墜的一瞬,商君手上一緊,他的手被緊緊地攥著,商君抬頭,意外地撞進一雙深沉的眼裡,抓起他的是——尤霄。
商君沒想到他會救他,尤霄也同樣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在看見他身體下墜的那一刻,他會不由自主地奔過來。兩人都還驚訝的時候,商君再次聽見冰裂的聲音。
「啊——」
冰峰之巔,雪暴狂風之下,兩個黑影迅速消失在千尺冰溝之間。
痛!這是商君現在唯一的感受,全身的骨頭彷彿都錯位了一般,胸口也悶得厲害,四肢像被什麼東西壓著,不能動彈。四周刺骨的寒意,讓商君混沌的神志慢慢恢複清明,他微眯起眼,仔細觀察四周,以他不錯的眼力,卻仍然什麼也看不見,一片漆黑。稍稍動了一下手,感覺所觸之處,儘是寒冰,上面掉下來的冰塊應該都砸在了他的身上。商君自嘲,這樣摔下來都沒死,他是不是應該感謝老天的仁慈?
彷彿是聽見了他的心聲,商君忽然聽見身下傳來一聲低沉壓抑,充滿痛苦卻仍不忘諷刺的男聲,「老天真是不開眼,這樣也摔不死你!」
是尤霄?他壓在他身上!
「彼此彼此!」商君莞爾,看來老天今日真的不開眼!被壓在最下面的尤霄都沒死,果然是禍害遺千年!輕輕動了一下四肢,發現身上的冰塊並不多,商君用力推開身上的碎冰,好不容易坐了起來。他發現,他每動一下,就能聽見下面傳來壓抑的悶哼聲,商君輕輕揚眉,倒是不急著起來,在冰上坐著慢慢調息,待渾濁凌亂的呼吸恢複如常,他才緩緩地拿出懷裡的火摺子,輕輕吹燃。
雖然只是點點火光,但是在暗黑的冰縫裡,已足夠看清周圍的一切。和商君預料的一樣,這個冰縫並不大,抬頭望去,隱約還能看見淡淡的雪花飛舞,應該也就二十餘丈而已。商君微微低頭,從冰塊夾縫間,看到了那抹暗紫流光,他輕輕勾起唇角,慢慢起身,下了冰堆。
拿著火摺子,商君輕撫著四周的冰壁,堅硬而光滑,可見不是剛剛形成的冰溝,該是早就有了的,剛才與尤霄比試,內力震碎了表面的冰層,他們才會掉下來。
久久,壓在碎冰下面的尤霄終於慢慢地推開冰塊,艱難地坐了起來。
噝……想要站起來時,尤霄才感覺到一股鑽心的痛從麻木的右腳湧上心頭。商君隨意瞟了一眼,他的右腳上,壓著一塊不小的冰塊,冰塊下,凝結著血色冰沙,以他疼得冷汗直流的樣子,他的腳八成是脫臼且腿骨折斷。
收回視線,商君繼續研究冰面,暗暗調息之後,商君一躍而起,在空中感覺胸口悶痛,氣血滯澀,才躍起三四丈,竟是陡然跌落下來。他撐著冰壁,低低地喘著氣,背後傳來一聲不屑的低斥,「不用白費心機了,你根本不可能上去,如果你想死的話倒是不妨多試幾次!」剛才的對決,幾乎耗光了他們所有的內力,再加上從峰頂跌下來,現在他們兩個都是內傷在身,怎麼可能上得去!
商君並不答話,閉上眼睛,運功調息。
好不容易將腳上的冰塊推開,尤霄點了腳上的穴道,疼痛才算緩解了一些。背靠著冰壁,尤霄冷冷地盯著對面凝神靜氣、盤腿而坐的男子,臉上的面巾早已不知掉在何處,清朗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線下,越發俊美卓然,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地觀察一個男人,不得不說,他長得極好。可恨的是,他的武功還深不可測,想起幾次與他的比試,尤霄一股惡氣橫在心中,不甘地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商君漠然,彷彿沒聽見。
暗暗咬牙,尤霄激道:「怎麼,凍傻了還是變啞巴了,不會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吧!」
久久,商君開口了,只是清冷的聲音讓尤霄想殺人,「還是留點力氣禦寒吧,手下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