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縱卿挫敗地看著身邊一路無語,不管他說什麼,根本不理會他的商君,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做無所適從。商君把小女孩送回家之後,一路向後山走去,知道他輕功很好,怕他又一個閃身就不見蹤影,蕭縱卿只好走在商君身前,幾乎是倒著走,可惜不管他一路上說什麼,都沒回應。
受不了商君的冷漠,蕭縱卿低叫道:「商君,你好歹說句話。」就算是罵他也好過對他視而不見。
沉默。
「商君!」
拿出懷裡的兩塊布巾,商君將其中一塊塞到蕭縱卿的手上,說道:「把面巾戴上。」他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這小子這麼啰唆,一路上就沒停過,他想好好思考關於井水的事,都被他吵得頭暈眼花。
「哦。」蕭縱卿開心地接過布巾,如商君一般將它戴在臉上,商君終於肯和他說話了。
繞過一直擋在前面的蕭縱卿,商君走近村後的水井邊查看,井旁邊綠草萋萋,撫摸井壁,有些微涼,從上面就能隱隱看見水影搖晃,井口上方,能感覺到清水的濕氣。蕭縱卿站在商君身旁,看他如此認真地查看,猜測道:「你懷疑井水有問題?」
商君輕輕點頭,蕭縱卿將井旁邊的木桶放入井中,打了半桶水上來,借著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出水很清澈,除了非常涼爽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將水桶放下,蕭縱卿說道:「這井水好像沒什麼問題。」
確實沒什麼異狀,商君輕輕皺眉,卻並不放棄,「去另外兩個井看一看。」
兩人又查看了村子中央的那口水井,井中水量少了一些,其他的也和上一口井一樣,沒有異樣。
一直沒有異常發現,商君有些失望,不過如果能證明不是村民的飲水出了問題,是很值得慶幸的,還有最後一口井,雖然覺得應該也和另兩口井一樣,不過商君還是決定去看一眼。
村口的水井其實並不在村裡,它靠近山林,是為了方便上山打柴的農夫或是獵戶飲水而挖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終於看見了遠遠的山腳下,一個比上兩口水井更小的水井,踏著月光,兩人走近,離水井兩三丈遠的時候,商君發現了異狀,一股淡淡的類似腐爛的臭味瀰漫在空氣中。蕭縱卿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商君,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商君輕聲回道:「腥臊腐臭的味道。」蕭縱卿要走到井口處查看,卻被商君拉住衣袖,勸道:「別靠太近。」如果這裡是疫情感染的源頭,讓三兒過去就太危險了,商君低眉思索如何把這個倔犟的小子支開,蕭縱卿忽然指著井口旁邊的土地說道:「商君你看。」
商君眯眼看去,井邊的土地特別濕軟,而且地上野草都很少,按理說,少有人經過這裡,草木應該生長得更加茂密蔥鬱才對,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似乎這一整片山林的草木都沒什麼生機。
蕭縱卿走到山腳下,對著商君喊道:「我們上去看看吧。」總覺得這片山林很不對勁。
商君走到井邊,朝下看去,黑漆漆的,不過能感受到井裡是有水的。惡臭的確是從這個井裡傳出來的,只是臭味並不是很明顯,還和著泥土的味道。天色太暗,井裡的情況根本看不清,想了想,商君離開井邊,跟著蕭縱卿向山裡走去。
月光本來還算明亮,但是進了樹林,被樹葉掩蓋,只能透過斑駁的月痕視物。耳邊只聽見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安靜中透出著陰冷。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蕭縱卿回過頭,晦暗的光線下,商君一襲白衫格外顯眼,夜風吹拂著他的衣擺,揚起陣陣微波。
蕭縱卿輕咳一聲,故作隨意地問道:「商君,你剛才說,你想守護的人,是誰啊?你娶妻了?」這個問題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讓他心緒不寧。商君年近二十,娶妻也是正常的事,蕭縱卿卻不知自己心裡何以如此緊張。
商君淡淡地回道:「我妹妹。」
「哦。」聽到商君說是妹妹,蕭縱卿覺得如釋重負,至於為什麼如釋重負,他自己解釋為女人都太麻煩,要是商君有了妻室,他們想好好地喝酒,一醉方休都不行了。
蕭縱卿自顧自地傻笑,商君看著前方數丈有餘的土坡,說道:「三兒,你在下面等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麼情況,這虎丘村之所以得名虎丘,是因為多年來,這裡時常有老虎出沒傷人,三兒不會武功,還是不要上去的好。
可惜商君的一片好心卻換來蕭縱卿的低吼,「這點坡度我還上得去。」他當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嗎。為了表明自己可以做到,蕭縱卿忽然向土坡上衝過去,捉住坡上的樹枝雜草就往上爬。
頭疼地看著蕭縱卿吃力地向上攀,商君站在坡下勸道:「前段時間是雨季,山石可能不穩,你還是在下面等我吧。」
不理會商君的勸解,蕭縱卿一邊奮力攀爬著,一邊氣息不穩地吼道:「我說我可以。」他才不會讓商君看扁。誰知他話音才落,就因為腳下石塊松塌,一個不穩,腳下踩空,身體也迅速向下滑落。
商君驚道:「小心。」
好在蕭縱卿抓住坡上的矮枝,沒有摔下來,卻是吊在半山上,上下不能,但他倔犟地不吭一聲,自己在那兒掙扎。
看著吃力地吊在半空中還是不肯服輸的少年,商君無奈地搖搖頭,輕踏身邊的山石,借力直上坡壁,抓住蕭縱卿的肩膀,將他拉上斜坡。
才在土坡上站好,商君問道:「你怎麼樣?」然而淡淡的血腥味提醒商君,三兒還是受傷了。他抓起他的手查看,手心被樹枝和利草割得血肉模糊,黏濕的血在月下泛著暗紅的光芒。商君撕下衣擺,想要幫他包紮,蕭縱卿掙脫商君的手,把手別在背後,彆扭地吼道:「一點小擦傷不用包紮了,我還沒那麼弱。」心裡氣惱自己的沒用,早知道今天這樣丟臉,他小時候就隨著大哥練武好了。
「不要逞能,現在不比平時,一點小傷口很有可能就會染病。」商君不管他的吼叫,抓起手,一層又一層地給他把傷口纏上,蕭縱卿掙扎了兩下,最終惱羞成怒地別過頭去。
幫他把傷口紮好,商君嘆道:「繼續走吧。」怎麼感覺他又多了一個弟弟似的,而且還是一個不聽話的弟弟。
坡上的樹木更加茂密,月光穿越不過層疊樹蔭,周圍一片漆黑,涼涼的風不知從什麼方向吹過來,只覺得濕濕地黏在身上一般。夜裡的山林,應該是很多動物最為活躍的時刻,但是任憑商君聽力過人,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響,一片死寂。
商君拿出懷中的火摺子,輕輕吹燃,即使只是微弱的光芒,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里,已夠照亮前方的道路。
兩人並肩前行,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隨風隱隱飄過來,蕭縱卿低聲問道:「商君你聞到了嗎?」
「嗯。」是水井裡的味道,只是要更加濃烈刺鼻。商君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停下腳步。
蕭縱卿不解,「怎麼了?」
商君搖搖頭,並沒有說出心中的不安,回道:「沒事,看看旁邊有沒有枯枝,點兩個火把再繼續走。」
「好。」蕭縱卿摸索著尋找到幾根枯枝,遞給商君,商君找了些枯葉引燃樹枝,一時間照亮了周圍的密林。
火光搖曳中,蕭縱卿發現自己身邊不足一丈的地方,就躺著幾隻死了很久的野豬,身上只剩下還未腐爛的毛皮和骨頭,血肉已經化作暗黑的腐水,侵蝕著附近的泥土,陣陣惡臭讓人噁心。蕭縱卿細看,火光所及之處,就能看見不少這樣的野獸腐屍。
看向同樣眉頭緊蹙的商君,蕭縱卿低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商君搖頭,看著前面漆黑的密林,沒來由地一陣戰慄,暗暗調息,說道:「再往前走走。」
兩人舉著火把,一路摸索著前行,伴隨著越來越多的腐屍,惡臭幾乎將他們熏暈,即使他們都戴著面巾,仍然感到噁心欲嘔。前方一片黑影,商君舉高手中的火把,待看清黑影是何物時,商君與蕭縱卿不禁驚得連連後退————
前方,數百隻野獸的屍體堆積成山,有些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什麼動物,有些還能隱隱辨別,蛆蟲在腐肉間蠕動,一起一伏間,享受著這場盛宴,看得商君和蕭縱卿汗毛肆起。屍山下的泥土,早就已經被腐血爛肉浸染得泥濘不堪,隨著傾斜的坡度,和著血污的泥土一縷一縷地向下流淌。
蕭縱卿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動物的屍體集中在這幾座山頭。」即使是互相廝殺也不應是這樣吧,還如此集中?
商君看向屍山後邊的群峰,隱約能看見一大片火光和營帳,他剛才還發現,有些動物的毛皮已經被剝去了,商君沉聲回道:「翻過這座山,下面就是朝廷派遣在臨風關的駐軍,這些或許和他們有關。」
「是動物的屍體帶來疫病的?」光是站在這片泥濘的土壤上,他就已經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商君輕嘆道:「應該是吧。」
蕭縱卿不解,「那為什麼不是靠近它們的駐軍先染病,而是離這數十里之外的虎丘村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