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匆匆趕回縹緲山莊,才入庄,就看見商笑雙手緊握著,焦躁地在前院走來走去,臉上滿是恐慌的表情,商君急急地走過去,問道:「笑兒?你怎麼了?」
商笑忽然聽見聲音,先是一驚,看清是商君之後,原來還皺在一起的眉頭緩緩鬆開,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歸了原位。商笑拉著商君的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哥,你終於回來了。」
商君總覺得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追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商笑咬咬唇瓣,小聲回道:「臨風關發生了瘟疫。」
「瘟疫?」商君大驚,歷朝歷代,任何一場瘟疫都意味著滅頂之災。
「嗯,城門已經封了五天,只有拿到郡守的通關令牌才能進出,忠叔去查看情況,到現在還沒回來。」忠叔都出去一整天了,也沒個音信,剛才她真的好害怕。
商笑緊緊拽著他的手,指甲也不知不覺地掐進肉里,即使商君現在也是心亂如麻,臉上卻不敢表現分毫,他輕擁著商笑,鎮定地說道:「別擔心,進屋裡再說吧。」
進了前廳,商笑還是坐立難安,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遍,緊張地看向微微皺眉的商君,問道:「聽守城侍衛說,已經死了不少人。哥,我們現在怎麼辦?」她也曾聽說過瘟疫的厲害,這兩天也看了好多四國之中關於瘟疫的記載,沒有一次不是慘烈而恐怖的。
商君輕嘆一聲,拉著焦躁的商笑在身邊坐下,扶著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沉靜的眼對上商笑慌亂的眸,低聲說道:「別怕,你好好待在家裡,別亂走,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嗯。」商笑輕輕地靠在商君的肩上,顫抖的身體在商君的輕拍下終於恢複了平靜。他不在的這幾天,她真的嚇壞了,忠叔和侍衛都行色匆匆,關於臨風關瘟疫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她有些六神無主。現在她終於不怕了,因為他回來了,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是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商笑慢慢安定下來,商君的心卻越發不安起來。侍衛匆匆行來,在前廳外停下,稟道:「主子,忠叔回來了。」
商君朗聲回道:「讓他到偏廳等我。」
「是。」
輕拍著商笑的頭,商君輕聲說道:「笑兒,你回永樂閣待著,不要到處跑。」
「不要。」商笑激動地站起來,叫道,「我看了很多關於疫病的書,我也可以幫忙。」
商君搖搖頭,不容置疑地說道:「聽話,瘟疫有時候比戰爭還可怕,不要讓我擔心你,好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笑兒絕對不能出事。
商笑張了張嘴,口中反駁的話硬生生地壓了下來,她低下頭,喃喃地回道:「嗯。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乖。」
商君轉身離開,商笑趕緊抬起頭,大聲叫道:「哥,你要小心啊。」
商君回過頭,笑道:「好。」
商笑怔怔地看著商君離去的背影,落寞地低頭轉身,向永樂閣走去,什麼時候,她才不用成為負擔呢?練武!她一定要好好練武。總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身後,與他並肩作戰,為父母報仇,那時,她應該就可以再叫一聲姐姐了吧。握緊雙拳,商笑發瘋一般地向後院跑去。
商君匆忙趕到偏廳,早就候在那裡的楊忠立刻抱拳行禮道:「主子。」
商君在主位上坐下,說道:「忠叔不要拘禮了,坐下來把臨風關的疫情細說給我聽。」
「是。」楊忠站直身,卻沒有坐下,將打聽到的情況如實回稟,「半月前,臨風關南郊的虎丘村傳出有不少村民患上了急症,請了很多大夫也沒能看好。誰知才過五日,附近的村子中很多村民也相繼出現了與虎丘村民一樣的急症,大夫說,有可能是瘟疫,鬧得人心惶惶。疫情一直在蔓延,越來越多的村民都染上了急症,幾天前郡守派了重兵將那幾個村隔離起來了,臨風關也戒備森嚴,任何人進出臨風關都需要有郡守的令牌。」
已經半個月了,難怪笑兒會說死了很多人了。商君劍眉微皺,問道:「那些染病的村民現在怎麼樣?」
「他們全都被關進虎丘村裡,郡守只是想著不讓疫情漫延開,村民的生死,他早就不關心了。不過阮家的人進了虎丘村,聽說已經在開始救治村民,只是還是有人不斷染病。」
阮家?是阮聽雨家嗎?商君暗暗欽佩,阮家不愧為醫藥世家,妙手仁心。
「郡守有何作為?」
楊忠臉上儘是鄙夷之色,回道:「他早在兩天前將家眷搬至百里外的鳳山鎮,自己躲在郡守府里不敢出門,每日只給駐軍和村民提供一百石糧食,看樣子,他是想讓村民自生自滅。」黃史傑這個敗類,仗著姐姐嫁給了吏部侍郎,在朝中有些關係,謀了臨風關郡守之職,平日里只知道苛捐重稅,欺壓良民,這樣危急的時候,半點作為都沒有。
瘟疫若是依靠這樣的堵截就能解決,歷年來也不會有如此多人命喪於此了。商君起身,走至前院,交代道:「忠叔,你將山莊前廳與後庭間隔開,女眷全都移至後庭。凡是出過山莊的下人和侍衛,都不許進入後庭,每日煎熬藥石凈手,噴洒庭院,不能讓山莊中的人染上疫病。還有,調集山莊的影衛,等我的命令。」
聽商君的語氣,楊忠隱隱有些不安,問道:「主子,你想?」
「我要進虎丘村探個究竟。」阮家人在裡邊,疫情仍得不到控制,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使不得!」一聽商君要涉險,楊忠急道,「瘟疫可不是兒戲,到現在為止,阮家都未能找到醫治的方法。」
「疫情控制不住,縹緲山莊也不能幸免於難。」正是知道疫情的可怕,商君才非去不可。
楊忠攔在商君之前,沉聲說道:「一定要去,就讓老奴去吧。」
他給威遠鏢局當了一輩子鏢師,押送過無數次貨物,出生入死,結果因為一場意外,貨物被劫了,他們居然污衊他與盜賊合謀侵吞貨物,將他趕出鏢局,江湖上的人,聽信威遠鏢局一面之詞,視他為奸險之人,多少曾經把酒言歡的所謂朋友都對他敬而遠之。唯獨他,這個叫商君的年輕人,不僅信他的為人,還對他委以重任,他年紀一大把,就一個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再則為他死,值得。
商君搖搖頭,笑道:「我與阮家還有些淵源,我去更為妥當,入村之後,我便不回山莊了,每日酉時,你到虎丘村後山等我的命令。」他何嘗不知道楊忠的用意,只是他如何能讓一個老者涉險。
商君的決定,從不容人質疑,楊忠潸然,最後也只得回道:「是。」
商君滿意地點點頭,消瘦的身影向著虎丘村急速奔去,即使他才剛剛從蒼月日夜兼程地趕回來,即使他已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
虎丘村。
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叫醒了沉寂一夜的天幕,雲層間火紅的光亮,正一點一點暈染天際,如同一塊炫紅的絲綢,曼妙地飄搖於天際。本該是萬籟俱寂的黎明,卻交叉著呻吟與低泣。對虎丘村來說,漫長而恐怖的一天又開始了。
阮聽風拔出細針,手中的孩子終於又有了淺淺的呼吸聲,將孩子交到哭了一夜的娘親手中,阮聽風疲憊地凈凈手,對著身邊的小童低聲說道:「霖芹,葯。」
「是。」霖芹熟練地倒出葯汁,扶著孩子的頭,一點一點地給他喂葯。
阮聽風揉揉太陽穴,等待眩暈的感覺消退。身後不遠處,阮聽雨焦急的聲音傳來,「大哥,你過來一下。」
「用了葯之後,給他用湯藥拭身。」匆忙交代完霖芹,阮聽風趕到阮聽雨身邊,「怎麼了?」
她腳邊,一個四十齣頭的婦人平躺在用一塊木板簡單拼成的床上,皮膚已泛著淡淡灰色,身上惡臭傳出,阮聽雨面色凝重地搖搖頭,阮聽風撫上婦人的頸間,脈息全無。
阮聽風收回手,低聲說道:「屍體,儘快燒掉。」
呆坐在婦人身邊的少年立刻彈了起來,就要撲到婦人身上,被阮聽風拉住手腕。少年跪倒在他腳邊,哭喊道:「不可能,我娘親沒死,她昨晚還和我說話呢!大夫,求求你,再看看,再看看!不要燒掉我娘親。」
阮聽風痛苦地閉上眼睛,任少年拉扯著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旁邊的村民上前把少年拉走,阮聽風無力地走出臨時搭建的帳篷,行醫十數年,這是他經歷最為慘痛的一次,見慣生離死別的他,也為每天重複上演的死亡感到心力交瘁。
阮聽雨站在他身後,怔怔地盯著初升的太陽,活力四射的晨光,卻絲毫未能給她帶來生的希望。一雙秀眉也糾結在一起,阮聽雨嘆道:「已經是今天的第七個了,這樣下去,怎麼辦?」
阮聽風頹然地搖搖頭,「沒有綠縊草,葯配不齊全,我們也只能儘力而為了。」葯湯換過四五次了,收效甚微,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喜鵲從另一頭匆匆走過來,看了一眼頭痛不已的阮聽風,遲疑了一下,轉身附在阮聽雨耳邊輕聲說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