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風關(1)

已是初春了,本該是萬物復甦、新芽綻放的時節,可惜臨風關的雪山上,終年的積雪,讓這裡沒有四季之分,永遠都是侵人心魂的寒冬,也正因為如此,這裡人跡罕至。

人不喜歡這裡的嚴寒,不代表別的生物也不喜歡,極目所至,儘是蒼茫暮雪的大地上,一抹快如閃電的黑影肆無忌憚地撒歡狂奔著,四蹄激起的雪花飛濺,細看之下,竟是一隻通體黝黑,皮毛間隱隱帶著血紅之光的汗血寶馬。它高昂著頭顱,彷彿它就是這天地間唯一的存在,那樣的肆意不羈,自由狂放。

它在雪地里肆虐地狂奔了好幾圈之後,忽然一聲長嘶,欣喜地向一處奔去。那裡站著一個全身包覆在雪貂長袍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

馬兒不到片刻,已經奔到女子身邊,輕踏著前蹄,鼻子發出吱吱的噴氣聲。女子含笑著輕撫它的頭,卻被它躲開,直到她從身後的布袋裡拿出好幾根手腕粗的人蔘,駿馬才將頭轉向她。不過從她手上咬過人蔘之後,它又酷酷地別過頭去,不再理她。雖是這樣,它也沒有狂奔而去,而是貼在她身邊站好,用它健壯高大的身體幫她擋住迎面而來的烈風。

女子低笑,輕輕靠著馬背,享受著難得的寧靜時光。

它是她幾個月前發現的,被它雪地狂奔時那狂放不羈的自由姿態所驚艷,從那時起,她每天晚上住在雪山腳下,白天上山等它,用人蔘引誘它到她出現的地方,然後和它說話。一開始它可是很不耐煩聽她嘮叨,等它大半天都不出現,慢慢地它才會到這個固定的地方等她。

女子輕嘆,穿越到這個異世半年了,和它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寧靜快樂的時光。和馬兒閑聊著,忽然天空又飄起了雪花,這雪山之上的天氣,真是難料。

女子拍拍它的頭,輕笑道:「冰魄,下雪了,我走了。」

駿馬不耐煩地噴噴鼻子,不知是對她自作主張起的名字不滿意還是因為她的啰唆。

她卻不為所動,依然叫它冰魄,也依舊啰唆著。裹緊身上的袍子,向冰魄揮揮手,女子向山下走去。冰魄遠遠地跟著她,並不靠近。

女子走了幾步,發現不遠的地方有一團東西,細細的雪覆在上面,看不清是什麼,走過去,拍掉雪花,輕輕掀開覆在上面的一層薄毯一看,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薄毯下,一個年輕的男子蜷縮著身子,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女孩身上雖然已經穿著一層又一層的衣服,但臉色依然蒼白,看樣子已是昏迷不醒。男子只著單衣,唇被凍得發紫,微微扇動的睫毛顯示他還活著。

飛雪隨著寒風瀰漫而來,越發大了起來。雪地上也捲起了薄雪,幾乎看不清下山的路了,抬頭看了一眼烏雲涌動的天空,女子輕輕皺眉,這兩人她若是不救,只怕即將到來的暴雪一定會要了他們的命。只是,她一個人怎麼搬得動他們呢?

她還在苦惱如何救這兩個人,冰魄卻已經不耐煩了,它對氣候變幻有著天生的敏銳,自然知道危險的臨近。它有些躁動地跑到女子跟前,伏下前蹄,焦急地長嘶一聲,想要帶她趕緊離開。

女子欣喜地笑道:「冰魄,那就辛苦你了。」說完立刻動手將兩人拖上它寬厚的背。女子抓緊冰魄的鬃毛,風雪太大,她只有一邊低喘著一邊大聲喊道:「冰魄,快走。」

女子將紫貂袍更用力地裹緊,準備快步離開,才抬腳,袍子就被什麼東西絆住了。女子回頭,只見冰魄還趴在那裡,喉間發出哼哼的低鳴,展示著它對女子得寸進尺、不知死活的不悅。

雪暴來襲之前,蝕骨的寒風讓女子話都說不出來,再次抬頭,天地間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不再遲疑,她立刻跨上了冰魄的背。

確定她坐穩了,冰魄輕鬆地立起前足,暴雪之中,一抹如黑色閃電般的烈影穿過風雪向山下飛馳而去。

劇烈的顛簸讓商君恢複了些許知覺,可惜四肢僵硬的他根本動不了,確定妹妹還在自己懷裡,他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商君腦子裡混沌的意識慢慢清楚了一些。

這幾個月來,他們一直過著四處躲藏的日子,隴趨穆是下定決心要他們的命了,舉國上下,到處都是通緝他們的畫像,雖然他們已經改頭換面,卻仍是不能住客棧,也不能投宿民居,還經常與追兵狹路相逢。

他的內傷越來越重,笑兒也因為長期擔驚受怕,風餐露宿而病得不輕,他不得已才想到要攀過雪峰,離開蒼月,到東隅隱匿一段日子,卻不知這雪山上的嚴寒,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經過五天的酷寒跋涉,他終於支持不住,倒在了雪地里,恍惚的他只能緊緊地護著笑兒,什麼也做不了。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一抹雪白的影子,看不清長相,只隱約看到,那人有一雙能融化寒冰的沐春明眸。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他是在馬背上嗎?身後緊緊貼著他的那抹溫暖是什麼呢?是那個恍惚中見到的人救了他們嗎?她的目的是什麼?無數的問題在混沌的腦子裡交替肆虐著,終於,他還是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雪峰的氣候果然瞬息萬變,山腳下,雖然依舊冷冽非常,卻無法與峰上的風雪肆虐、目不能視相比。女子拍掉身上的雪花,本想讓冰魄在山腳下休息一晚再離開,誰知他們一落地,它便頭也不回地奔向了暴雪寒風越見張狂的雪峰,不一會兒,它墨黑的烈影已融入了蒼茫的風暴之中。

罷了,女子自嘲地輕笑,是她多慮了,它若是不能傲視風霜,又如何久居峰上。

進入內室,看到已經被安置在兩張床上的人,她是真的頭疼起來了。她不喜人多,身邊只帶了兩人,都是從風雨樓沈嘯雲那兒「低價強搶」來的武林人士,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而已。現在救了兩個人,她要怎麼照顧,其中還有一個男子。

即使是這樣,人還是要救的,女子從衣櫃里拿出棉被,將小女孩抱在懷裡,小心地幫她把層層疊疊的單衣脫下來,小女孩瘦弱的身形讓女子微微地皺起眉頭,而孩子滾燙的體溫更催促著女子利落地給她穿好衣服。

為她蓋上厚厚的棉被,女子才長舒了一口氣。

讓御楓給身邊的男子換衣,女子起身,打算離開避嫌,卻在掃過男子臉龐的那一刻呆住了,好俊的相貌。不過吸引她視線的,不只是那讓人神思恍惚的容貌,還有他光潔的脖子,他,沒有喉結!

「等等。」

御楓解衣襟的手一頓,雖然不解,但他還是收回手退到一旁。

女子走到床前,仔細地盯著男子的臉看,微粗的劍眉,眼睛緊閉著,看不出眼形,傲挺的鼻樑,瑩潤豐厚的唇,刀削一般完美的臉部輪廓,組成了一副清朗俊美的容顏。女子疑惑了,是她看錯了嗎?

微微側身,擋住了御楓的視線,女子輕輕掀開他的單衣,看到了捆綁於胸的束布,一層一層,緊密而結實地纏繞著他。

果然,是個女子!

拉高棉被,將他蓋好,女子從容轉身,說道:「你去準備些參湯。」

「是。」御楓立刻退了出去,不再看床上的男子一眼。主子的事情,他們沒有資格管。

竹門輕輕合上,女子將火盆端到床前,才掀開棉被,為他換衣,當衣物褪盡,胸前緊束著的布條顯得更加刺目。身上新舊交錯的傷痕,讓原本應該嬌媚的身體猙獰而恐怖。

女子不由動容,這,是個怎樣的女子呢?雪峰之上,只著單衣,即使是倒下,也不忘保護懷裡的女孩。還有那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傷痕,他卻全部背負在身上。他的背後,必是有一段不能回首的故事吧!

輕嘆一聲,女子拿起乾淨的綿緞,輕柔地為他穿上。

剛系好前襟,商君忽然坐起身子,手反射性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力道之大,女子的臉色一下變得漲紅。天,他要掐死她嗎?

商君在恍惚間感覺到有人在脫自己的衣服,練武之人,身體比他的腦子反應更快,還沒清醒,手卻已經纏上了對方的脖子。待他看清眼前女子的臉,她已經因為喘不過氣而快暈過去了。

商君趕緊放手,只因他記起來了那雙溫和的眼。

女子撫著脖子,拚命地喘著氣,她終於知道窒息的感受了,他的手勁好大。

雖然放了手,商君卻絲毫沒有放鬆,掃了一眼身邊的環境,這是一間寬敞的茅屋,笑兒就躺在他身邊不遠的床上,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名貴的綿緞,還有厚厚的棉被,商君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對不起。」

女子終於順過氣來,不介意地輕輕揮手,然後坐到了離他遠些的椅子上,她可不想再嘗試一次窒息的感覺。

商君掀開被子,走到妹妹的床前,想要將她抱走,在看到笑兒舒服安心的睡顏時,僵在了那裡。他答應爹娘好好照顧笑兒,結果就是讓她跟著自己顛沛流離,擔驚受怕嗎?深深的自責讓他只能半跪在床前,動彈不得。

看著商君無助的背影,女子想了想,低聲說道:「你要走的話,我不攔你,不過那小女孩的身體怕是承受不住,大夫馬上就到,你可以聽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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