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赴鴻門宴(2)

走下馬車,慕容舒清伸了伸腰,她果然不適合從商,和爺爺待在一起整天面對的都是古物,清靜慣了,也因此常被爸爸念叨,說她這清淡安靜的性子,就像個五十歲的老太婆。她每每只能苦笑,不是她不喜歡與別人交流,實在是這種表面上觥籌交錯,實際上鉤心鬥角的商業應酬真的很累人。

看到慕容舒清回來,早就等在前院的綠倚迎了上去,「小姐,姑爺來了。」

「姑爺?」慕容舒清錯愕,哪裡又冒出個姑爺來?

慕容舒清一臉茫然。綠倚笑著解釋,「是宛如小姐的夫君。」

李仲文?才半月他就出現了,李東明這老匹夫很快就要有求於慕容家了。慕容舒清緩步走向隨園,問道:「人在哪裡?」

綠倚跟在身後,答道:「我告訴他宛如小姐陪二夫人燒香祈福去了,他不肯走,說是要等宛如小姐回來,已經安排他在後院離出雲閣最遠的幽寧居里住下了。」

「宛如知道嗎?」這事最終做決定的還是慕容宛如。

「已經差人去說了!」

「去請宛如到隨園來!」

「是!」

慕容宛如緊緊地拽著手中的絲絹,心裡忐忑不安,聽說李仲文來接她的時候,她有點驚訝、有點開心、有點不安,而最多的卻是恐懼。聽著母親在身邊的勸慰,隱隱中透著對李家來接人的慶幸,她很害怕,她又要回到那個牢籠中去了嗎?她該怎麼辦?

慕容舒清找她,是要和她說什麼呢?會讓她回去?還是會留下她?種種的疑惑、恐懼讓慕容宛如在隨園門口站了一炷香的時間,也沒敢踏進去。直到沏茶回來的綠倚喚她,她才慢慢地走進隨園。

慕容宛如是第一次進隨園,斑駁的竹影黑壓壓的一大片,什麼也看不清,只聽見風吹過的沙沙聲。通往湖心竹屋的竹橋邊上坐著一個人,消瘦的背影籠罩在朦朧的月光下,更顯單薄,墨黑的長髮散落在她身邊,看不清長相。

慕容舒清聽到腳步聲,回頭淺笑地對慕容宛如招手,笑道:「來了,過來坐。」

看清是慕容舒清,慕容宛如才慢慢地走過去,走到慕容舒清身邊時,才發現她是光著腳的,兩條腿在水下輕晃,湖面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女孩子怎麼可以隨便在外裸露腳踝?慕容宛如錯愕地盯著,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了,傻傻地站在那裡。

慕容宛如直盯著她的腳看,一抹狡黠從慕容舒清的眼底閃過,慕容舒清笑著拉她坐下,輕問道:「湖水很涼快,你不想試試?」

慕容宛如被拉著坐在慕容舒清身邊,對方淡雅宜人的笑容、低低淺淺的聲音,還有那自由暢快的雙腿,這一切都在誘惑著她。慕容宛如用手撥弄著水面,湖水涼爽而柔滑地穿過她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回水中,她從來都沒有放縱過自己,在家時要做個好女兒,嫁了人要做個好妻子,她……也想做自己。在慕容舒清鼓勵的眼神下,慕容宛如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脫了鞋襪,把腳泡在水裡。

把慕容宛如的緊張、興奮、開心看在眼裡,慕容舒清拿起身邊的清茶,為慕容宛如倒了一杯,遞到她手中,「這是綠倚精心泡製的茉莉花茶,你嘗嘗看!」

「嗯。」慕容宛如接過茶,輕抿了一口,果然芳香清雅,如甜美的茉莉在口中盛開一樣。

微涼的湖水,漫過了慕容宛如的腳,也沁進了她的心,看著身邊品茗賞月、閑適安然的慕容舒清,她有一種想要抓住她的衝動,她好像隨時都可以離去,什麼都可以放下一般。而慕容宛如也真的這麼做了,她拉著慕容舒清的手,喊出了她心中的聲音,「我不想回去!」

轉過頭,看進慕容宛如的眼睛,裡面透著焦急而堅定的光芒,慕容舒清輕問道:「你想明白你要什麼了?」這是她第一次表達自己的願望,慕容舒清想知道她的決定,這畢竟是她的人生。

「我……我不知道。」迎視著慕容舒清清冽的眼神,慕容宛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想明白了嗎?她自己也不能回答。這半個月來,到花都附近的地方看了一圈,她才知道,原來她從小生活的地方是這樣的,山原來可以這麼高,天可以這麼藍。但是,她想要什麼呢?

不管怎樣,她都不想再回到那個恐怖的牢籠中去,可是那裡是她的歸屬。多麼的無奈和可悲。或許在這個家裡,只有慕容舒清可以幫她。拉著慕容舒清的手,慕容宛如激動地說道:「我知道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現在不想……好吧,雖然她還沒有決定自己未來的路怎麼走,起碼她知道了自己現在想要什麼,敢於說出來,那麼她就會幫她實現。拍拍慕容宛如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的手,慕容舒清依然用那低低淺淺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了,放心,我會處理的。」

「謝謝!」在這個家中,也只有慕容舒清可以幫她吧!就連自己的母親,也只是在她受委屈的時候陪她一起哭而已。

「舒清……」

「嗯?」

「一個女人真的可以沒有丈夫嗎?」

「你自己覺得呢?」這個問題問得好。

「我……」可以嗎?從小的教育、世俗的觀念告訴她,不可以!可是內心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可以的……但是真的可以嗎?

慕容舒清從不會告訴別人該怎麼做,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意志,她會為慕容宛如提供另外一種生活方式,見識更廣闊的世界,而最終要過怎樣的生活,做怎樣的決定,該由她自己去思考。

不過看她快把絲絹絞斷的手和茫然期盼的眼睛,慕容舒清只得笑著問她:「你覺得是佩姨房裡的蔓藤漂亮,還是藏雪閣里的木棉美麗?」

慕容宛如想了想,答道:「各有千秋!」

「是啊,各有各的美。不同的是蔓藤依附在一棵好的大樹上,可以妖嬈美麗,一旦這棵樹死了,蔓藤就會很快枯死。木棉依靠自己的力量,筆直地生長著,不管是狂風暴雨,它都能開出熱烈、艷麗的滿樹紅花!女人可以是蔓藤,也可以是木棉。」她只說這麼多,怎麼理解就看慕容宛如自己了。

蔓藤?木棉?那麼她該是那棵快要枯死的蔓藤吧。慕容宛如在心裡哀嘆,原來她一直是要靠依附別人而生活的,那麼她可以讓自己變成木棉嗎?

慕容宛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太久了,慕容舒清輕拍一下她的臉頰,溫和地說:「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別擔心,一切有我!」這事也急不得,畢竟是與她多年所受的教育和世俗觀念有太大的分歧,慢慢來吧!

微涼的手,讓慕容宛如回過神來。聽了慕容舒清的話,她點點頭,進來時不安的一顆心已經平靜。她緩緩起身,穿好鞋襪,踏著來時的月光,走出隨園。

綠倚把早就準備好的棉錦拿在手上,卻沒有走過去,只在遠處等著。慕容舒清坐在竹橋上,沒有起身,依然淺笑的臉上,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小姐有一種能讓人安心的氣質,在她身邊,就覺得安全。小姐常說,我們把她照顧得太好了,其實,是她把我們保護得很好。只是這樣的小姐,誰能來保護她呢?

午後,盛夏的陽光格外刺眼,透過白紗,仍然逼得人睜不開眼。竹林里,蟬叫的聲音,如燥熱的空氣一般,似乎無孔不入,吵得人不得安寧。慕容舒清倒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捧著書,看得入迷。只是在翻頁的時候,囑咐身邊的綠倚不用給她扇扇子了,這麼熱的天,不動都要出一身汗了,何況是她還要不停地扇。

綠倚也是每次都笑著說好,等她看書的時候,她又會在身邊輕輕地扇,怎麼說也不聽。

紅袖風風火火地進屋後,拿起桌上的冰鎮菊花茶,猛灌了一大杯,才興奮地說道:「小姐,那個李仲文嚷了兩天,也沒有見到宛如小姐,昨個夜裡氣急敗壞地走了!」

綠倚聽紅袖說話這麼沒有遮攔,連忙拉起她的手,輕聲呵斥,「紅袖,怎麼可以這麼沒有規矩?」

紅袖撅著嘴,瞪大眼睛,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規矩?就憑他,根本不配做我們家姑爺。還和他講什麼規矩!」

她怎麼會不知道李仲文可惡,也恨不得好好教訓他一頓,可是也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小姐對她們很好,從來沒有當她們是奴才,可是正因為這樣,就更不能恃寵而驕。綠倚輕嘆了一口氣,拍拍紅袖的手,小聲勸道:「話是這麼說,畢竟他是主子,我們是……」

慕容舒清無奈地放下書,打斷綠倚的話,「綠倚,我說過不許再提什麼主子奴才的,你又忘了,紅袖說得也沒什麼錯,別再說她了。」

幾個丫頭什麼都好,就是這尊卑的觀念老是放不下,紅袖年紀最小,又活潑好動,說得多了,倒是聽進去了一點。綠倚就讓她頭疼了,別看她平時溫柔聽話,可在這一點上,就是那麼拗。

「是!」綠倚笑著點頭,放開紅袖的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紅袖這口沒遮攔的毛病,就是小姐給慣出來的。

看小姐站在她這邊,紅袖就更得意了,舉起拳頭嚷嚷,「哼,虧他走得快,不然有他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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