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越發的猛烈,孫鷺然呆楞的遠地,也不遮雨,只是向遠處凝望著,耳邊不停的回蕩著曉禾的話語,「高處不勝寒,你明白嗎?」
「難道?我都錯了嗎?」
突然一個驚雷炸在頭頂,一名親兵急步跑了過來,說道:「先生,找到蘇姑娘了,她出去轉轉。被大雨阻在了西營,我們白白找了這麼久。公子已經去了,雨這麼大,您快回去吧。」
孫鷺然隨著親兵緩緩的走著,望著前方的各營燈火,突然對著那親兵說道:「高處不勝寒,你明白嗎?」
那親兵一愣,再回過神來時,只見孫鷺然撕掉雨披,已走的很遠了。
帘子一掀,斗大的雨點立時就斜斜的打了進來,一陣冷風呼的一聲吹進,坐在塌上的曉禾驀然打了一個寒戰,根根寒毛彷彿都豎了起來。面白唇青,沒有半點血色。
李智雲見了,連忙將那帘子蓋住,對著旁邊的幾個親兵說道:「都出去吧。」
人一會就走的乾乾淨淨,李智雲緩緩的走到曉禾面前,蹲了下來,也沒說什麼,只是低下頭拿起一方帕子,為曉禾擦拭頭髮上仍舊不斷向下滴落的雨水。
「怎麼被澆成這樣?小衛說你去找我去了,怎麼會跑到了西營?」李智雲眉梢緊鎖,聲音淡淡的問道。
小衛是曉禾的親兵,剛剛退了出去。曉禾聽了他的話也只是一笑,輕聲道:「不是在浩州了,你這營地位置一換,我就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稀里糊塗的就轉到了西營去。」
「是嗎?」李智雲輕笑一聲,只是臉上卻看不出半點笑意,他一下又一下的為曉禾擦著頭上的水珠,卻不再說一句話。帳內一片寂靜,只聽的到兩人輕微的呼吸聲。一滴水珠自曉禾的頭上滑落下,滾落到她潔白的脖頸里,李智雲目光隨之而下,只見那雪白的脖頸上,兩道淤血的紅痕赫然醒目的印在那裡,就像是上吊之後的勒痕一般,另人無端的冒出一身的涼氣。
李智雲的手驀然就停在了那裡,他的眉毛一時間糾結在了一處,眼中一抹疼惜突然滑過。手掌緊緊的握拳,彷彿是要把那方帕子握碎一般。
曉禾感覺到他的異樣,不解的抬起頭來,見他的目光緊緊的盯在自己的脖子上,心中一驚,連忙用手捂住傷口道:「前幾天長了些紅疹子,自己抓的。」
李智雲神色一動,低下頭來看她一眼,也不說什麼,只是慢慢的伸出手來,輕拂著那紅痕。曉禾的身體驀然一陣輕顫,她想抬起頭來,可是身體一時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只是那麼愣愣的坐在那裡。牆角的油燈閃爍,四下里芝蘭清香,一滴燭淚突然滑落,軟軟的滴在地上,像是一滴鮮紅的血一般,散發出一種別緻的神韻。
李智雲的聲音啞啞的,他用手指反磨挲著曉禾的傷處,低聲道:「你怪我嗎?」
曉禾獃獃的坐在那裡,一時間彷彿是不會思考不會移動一般。聽到李智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曉禾的眼淚驀然就滑了下來,流過她清瘦的臉龐,蔓延到尖尖的下巴處,然後唰的一下滴在塌上。
「不要哭。」李智雲緩緩的抬起了曉禾的臉龐,用手指輕觸著她尖尖的臉孔,他伸手抓住曉禾的手,慢慢的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你一哭,我這裡痛。」
曉禾的眼淚卻越落越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很多事情轟鳴的回蕩在她的腦海里,逃亡三天的心酸,初聞陰謀時的傷心,還有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所有的一切都來回的蕩漾在她小小的心坎上,逼迫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大滴大滴的滾了下來。她不停的抽泣著,身子都在輕輕的顫抖。
李智雲長嘆一聲,才伸出手來將她輕輕的擁在懷裡,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你還肯跟我哭,你還肯對著我哭,多好。剛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很怕,害怕你以後可能連話都不跟我說了,曉禾,我不好,是我太貪心,我沒保護好你。可是曉禾,你相信我嗎?我雖然沒及時派人去救你,可是我卻派人一直跟著你,只要李世民他不要你了,不管你了,我一定會帶人來救你,你相信我嗎?」
李智雲用手掌輕輕的捧起曉禾的臉,緩緩的擦拭著她不斷湧出的眼淚,「三年前的時候,你不顧一切的救了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的保著我,我那時候看著你,就在想是這個女孩子救的我,我一定要報答她,一定要保護她,讓她一生喜樂,不受欺凌。然後的兩年里,我出生入死,領兵爭戰,為的就是將來有一天可以報答你的恩情。可是世事變遷,漸漸的我才發現這樣一個普通的願望竟是那樣的難,而自己的心愿卻也漸漸的不僅只而此了。我有了很多的夢想,很大的心愿,這些東西一日一日的添滿了我的心,直到我看到了你才發現原來人生不僅僅是爭權奪利的那一點意義,曉禾,你對我很重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我對你的感情,對你的心意,是始終不會改變的,這些,你都明白嗎?」
曉禾緩緩的抬起頭來,她愣愣的看著李智雲,方才的那些痛惜和柔情瞬間便被巨大的驚愕取代了。只聽李智雲接著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永遠對你好,讓你生活幸福,開心快樂,你明白嗎?」
曉禾抬起頭來,擦掉眼角的眼淚,用手撐在李智雲的胸膛上,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苦處,知道你的抱負,我不會怪你,不會做你的絆腳石的。」
李智雲一愣,隨即輕擁著她:「等到戰事一了結,回到京里,我就請父皇為我們賜婚,你說好嗎?」
曉禾柔順的點了點頭,「好。」
李智雲突然笑了起來,「這一年來你吃了很多的苦,河東戰事大局已定,你明日就隨父皇回長安去,也免除我的後顧之憂,省得我擔心了,行嗎?」
李智雲向來對曉禾雖是寵愛,可是卻很少這樣有商有量的說話,曉禾沖著他嘴角慢慢的牽起,輕輕的笑道:「行。」只是那笑容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苦楚。
李智雲心情大好,也沒有發現,只是高興的點著頭:「曉禾,你能這樣,我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