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就摘下頭盔,拜了下去。
李淵一愣,面上怒色一掃而過,隨即上前笑著將李智雲扶起,朗聲道:「瞧你們這是幹什麼,勝敗乃兵家常事,難道要為父斬了你們的頭然後自己上戰場上和劉武周這叛賊廝殺嗎?我們父子之間,不必拘這些虛禮,快快回營,療傷休息,改日再和劉賊決一死戰。」
兩人不由得一愣,李淵這樣閑話家常的樣子,他們反而不能硬避著他徹查埋伏雀鼠谷的主謀,來整治太子了。可是也別無他法,只好站起身來,只見李淵笑著牽起兩人的手,說道:「你們兩個是朕的左膀右臂,可要自我珍重,大唐李家的天下還要靠你們,父親老了,將來這天下還不都是你們兄弟的。」
兩人被他著一會父親一會朕的給弄的頭大如斗,李淵笑著轉過頭來,突然看到了一旁的曉禾,便笑道:「這就是在我李家十多年的先皇公主嗎?」
曉禾一愣,她一直站在李世民旁邊,聽著他們父子兄弟你來我往的相互算計,只覺得身體疲累,頭腦中一片模糊,忽然聽見李淵叫她不由得神志一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對答。
李智雲見狀,連忙道:「對,她就是蘇曉禾,前朝隋煬帝的女兒,同時也是河東一帶百姓的女仙,為我軍立下了不少軍功。」
李世民疲憊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次若不是蘇姑娘,兒臣也不能活著回來面見父皇了。」
李淵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即有前朝楊家的血,和我李家也算是親戚,又屢次的相救我兒,朕不會虧待你的一切,我們回朝再議。」
曉禾呆楞著,正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忽見楊吉兒一身大紅披風從一旁走上前來,盈盈跪在地上對李淵道:「多謝皇上垂憐,我姐妹二人國破家亡,承蒙聖上顧念舊情,不嫌棄我二人亡國之身,養育我妹多年,又發兵為我父王報仇,聖上的大恩大德,楊家人不敢相忘,吉兒代亡父在此扣謝皇上隆恩。」
李淵眉開眼笑,連忙扶起楊吉兒道:「公主萬誤如此,說起來你曾經還是我的主子,你這樣不是折殺老夫嗎?」
楊吉兒抹乾眼淚笑道:「亂世戰局紛紛,歷來朝代更替,為賢者能者居之,皇上雄才大略,德行過人,居於天下正是天下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世間蒼生之幸。待此處戰事緩解,吉兒定要張榜天下,號召前朝老臣臣服於陛下,也算是吉兒為天下百姓減少戰禍,做的一件公德了。」
李淵笑道:「如此一來,就要多多感謝公主了,公主惠芝蘭心菩薩心腸,實在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曉禾站在人後,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只覺得天地越發的寂寥了起來。她沉沉的閉上眼睛,似乎只要看不見,這個世界上的骯髒,虛偽,欺騙,狡詐,就通通都不存在了。眼睛乾澀枯萎,似乎已經沒有眼淚再可以流出來,浮華一世,蒼廖悲寂,短短的三年時間,讓她看透了太多的人間百態,這萬般蜉蝣一般的生命,脆弱卻又頑強的生存著,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呢?這些哽咽在心的謊言,要說到什麼時候才是個完結?
大隊的人馬將要起程,浩浩蕩蕩的行在雀鼠谷的小道上,曉禾被人扶上了一匹戰馬,輕飄飄的,只感覺連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迷糊中抬起頭來卻正對上了前面笙旗招展中的一雙眼睛,不由得整個身體都愣住了。
李智雲久久的回頭凝望,他心中明白,這些都不是她所喜歡的。可是,他不由得苦笑一聲,不這樣,又能怎樣呢?這天下給他的命運就是這樣的,適者生存,優勝劣汰,一個從鬼門關逃出來的人,你還奢望他怎樣呢?
曉禾,你是在怪我吧,你把我棺材裡救出那天,可曾想過我會變成今天這樣嗎?
李智雲緩緩的抬起頭來,把眼睛看向漆黑的夜空,那裡空寂虛無,一無所有。
如果不去爭的話,這就是我的未來。
曉禾遠遠的看著他,終於虛弱的扯開嘴角,綻放出一個笑容來,這一路的風雨,不僅僅是她,還有太多人,都已經累了。
她不由得緩緩的回過頭去。
四人高抬的帳車中,李世民驀然見眼睛閉上,以掩飾那眼中的一屢精芒,可是心裡卻還回蕩著那個孤寂的身影。
天色越發的陰沉,無星,無月,一會,勁風鼓動,春季里的第一場大雨終於轟然而下。
路邊泥土裡竟然奇蹟的生長著一朵潔白的小花,只是在這樣大雨的襲擊下,沒一會的工夫就被打折了花莖,落在骯髒的泥土裡。
前方,唐軍大營已經遙遙在望了。
牆角的油燈靜靜的燃著,帳外狂風鼓動,大雨傾盆,曉禾坐在塌上,用暖融融的被子把自己團團包起來,可是卻還是覺得冷的很,她把火爐抱到近處,疲勞了多日的身體終於可以放鬆的舒展。
夜裡的雨似乎越發的大起來,一個親兵突然閃了進來,身上都是濕淋淋的,曉禾從被子里跳出來,上前問道:「說完了?」
那親兵點了點頭,一臉的喜色,忙答道:「完了,秦王的坐塌已經到了聖上的營帳前,想必公子很快也就出來了。」
曉禾聽了,就走到牆角邊把雨披拿下,披在身上,對著那小兵說道:「你也不用跟我去了,趕快回帳里換身衣服,烤烤火,睡一覺,這天寒地凍的,小心著了涼。」
那親兵連忙跟在後面急聲道:「雨大的很,到處都是稀泥,路很難走。小的還是跟著吧,姑娘這樣去了,小的哪能睡的著?」
曉禾轉身推了他一把,就掀帘子出了門,說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那親兵見曉禾走了,只是趴在門邊大喊道:「仔細著別摔跤!」
曉禾朝著他隨意的招了招手就順著辨別不清的小路向李智雲的營地走去。那親兵說的沒錯,雨下的的確是大,即便是帶著雨披,她仍舊是被澆了個八成濕,等到了李智雲的營地,全身上下幾乎都已經在滴著水。
顯然李智雲還沒從李淵那裡回來,加之雨下的太大,帳前竟然沒有人守著,曉禾也沒等別人來通報,就自顧自的掀開帳幕走了進去,一股上好芝蘭香氣瞬間撲面而來,淡化了帳中四處兵器的殺罰之感,倒有一種溫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