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做一場賭博,也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卻不得不防。
然而,就在青夏接近大營邊緣的時候,主帳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很快的,就有大批侍衛燃起火把,骨力阿術身披大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向著青夏的帳篷而去。不一會,巨大的鳴鑼聲陡然響起,短暫的混亂之後,全軍出列,嘈雜的馬蹄聲轟鳴的駛出大帳,向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青夏在營地最邊緣的一處盛放柴火的破舊帳篷之中靜靜的坐著,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響,嘴角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也不知是開心自己料事如神,還是為旭達烈這麼快就發覺自己不在而感到寒心。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女子面色冷然,深深的長吸一口氣,過了今晚,她就會離開這裡,歐絲蘭婭人多勢眾兼且狡詐多變,還是應該先找到楚離再從長計議。更何況,自己這一去多日無蹤影,他又會如何擔心著急?
想到這裡,青夏離去的心,越加強烈了。
派出去追尋自己的匈奴士兵到了天明的時候才回來,毫無收穫之下骨力阿術暴跳如雷,一連斬殺了七個斥候長,才在眾首領的勸阻下消減了火氣。
整座匈奴大營陷入了戰戰兢兢的死寂之中,所有人全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大汗的怒氣。而就在這時,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卻突然發生,西營的一處木柴帳篷突然著火,軍需官怎敢在這時去觸大汗的霉頭,就壓下不報,只是命人去救火,並召集士兵去營地南面八十里的地方砍柴。
一個利落的手刀,嘭的一下就斬在一名個子不高但卻留了一臉大鬍子的士兵的脖頸上。
外面叫喚救火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會的功夫,一名個子矮小,但卻滿臉絡腮鬍子,連面目長相都看不出來的士兵提著水桶忙三火四的也跟著跑了出來,十分勤力的陷入了救火的人流之中。天明時分,這位士兵和之前救火的勤雜兵們一同出營,前去砍柴過冬。一來一往耗時日久,眾人帶夠糧草,就出發上路。誰知剛走到營門口,正好遇上剛剛從天柱山祭祖歸來的龍格大汗王,青夏見了他不由得一陣緊張,連忙退到人後,垂下頭來。
龍格阿術剛剛回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人向來和氣,沒有架子。見眾人大包小包,又推著大車,竟異想天開的退到一旁,笑呵呵的說道:「你們先過。」
一個普通的讓路而已,由於是貴族大汗王向平民甚至是奴隸讓路,卻讓這些士兵們感動的幾乎落淚,跪下來千恩萬謝以後,才站起來準備前進。
青夏緩緩鬆了口氣,然而,還沒等她放下心來,一個令她幾乎跳起來的聲音卻頓時響起。
只聽龍格阿術咦了一聲,說道:「你,等一下。」
「喂!大王叫你呢,還不跪下?」
一旁的長官對青夏說道。青夏的心臟劇烈的跳著,緩緩的轉過身去,跪在地上,手腕輕輕的滑向靴子,隔著厚實的皮草觸摸到堅韌的利器,在心裡反覆盤算著,若是被龍格阿術認出,自己有多少層把握能迅速將他制住,並以他為人質,逃出匈奴大營。
「哦,沒什麼事,你起來吧。」龍格阿術默默的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起來。他走上前來,脫下身後的華麗大裘,披在了青夏的背上,對著青夏身後的士兵們說道:「天氣越來越冷了,諸位兄弟有重任在身,一定要注意安全,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本王會在大營門前迎接你們!」
幾句話說的氣勢萬千,眾多士兵們激動異常,好像他們不是出去砍柴火,而是要去執行什麼生死任務一樣,充滿了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蒼涼。
「好了,大家啟程吧。」龍格阿術溫和的說道,趁著所有人轉過頭去的時候,他突然緊緊的握住青夏的手,往她的手心裡塞了點東西,隨即以細小的聲音輕聲說道:「一路保重。」
直到走了老遠,青夏才攤開手掌,只見白嫩的掌心處一片通紅,兩根金條在明亮刺眼的陽光下顯得璀璨生輝。
青夏的眼睛突然有點酸,她半仰著頭,看著天空上明晃晃的太陽,一滴眼淚被緩緩的咽下肚子里,味道苦澀。
然而青夏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不到五個時辰,南楚的黑衣衛大軍就在南楚大皇的率領下,兵分三路從天柱山、瞭望海、七里垣三面夾擊,奇襲骨力阿術的匈奴大本營。楚皇陛下親帥大軍一百二十萬,一舉將整個匈奴政權徹底殲滅,除了龍格家族遠在大草原上的十萬家族軍,整個匈奴勢力被一遭盡除,骨力阿術帶著一群匈奴中堅份子和龍格家的王子們倉皇逃往大漠,進入大宛境內。
楚皇將整個匈奴大營翻了遍,挖地三尺也沒有找到自己想要尋找的人,最後一聲令下,竟帶著百萬大軍悍然追擊,尾隨骨力阿術衝進了大漠的腹地,一路征戰殺戮,為向來不尊中原號令的西域諸國帶來了血一般的記憶和畏懼。
時間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交叉相錯間,楚離向西奔騰而去,而千辛萬苦逃出匈奴大營的青夏,卻在此時爬上了馬背,揮鞭狠狠的抽在馬股上,風馳電掣的匆忙往東。
在大楚皇室的正是史料上,關於第一次出兵西域只有寥寥幾行記載:
「參商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正午,帝對匈奴餘孽發動奇襲,大獲全勝,殺敵三萬餘人,匈奴賊梟骨力阿術倉皇逃竄,帝下令追擊,國家軍人悍勇無比,匈奴狼狽奔逃,死傷無數。」
旭日初升,太陽將萬丈光芒灑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青夏孤身單騎,終於遙遙的看到了雁門關的影子。
將要接近雁門關的時候,異變斗生,青夏倒霉的撞見了三名匈奴斥候,他們看到了青夏坐下的匈奴戰馬,就此起了疑心。一路奔逃之下,卻被二百多名全副武裝弓箭齊備的匈奴人包圍了起來。
青夏很識相的沒有同對方周旋,老實的下馬編瞎話說自己是骨力阿術的密使,要前往中原探聽情報。她扮神像神,裝鬼像鬼,加上一副趾高氣昂義憤填膺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大汗密使的樣子。
一名一身青色大裘的男子面色陰鬱,斜挑著眉,沉聲詢問她是什麼時候出的大營,身負什麼使命。
青夏當日離開匈奴大營之後,跟著大部隊砍了兩天的柴火,才找到機會悄無聲息的離去,事後害怕被發現,又小心的匿藏了蹤跡。是以回答對方的時間,照她離去時晚了三天。這本是天衣無縫的答案,因為她並不知楚離擊潰了匈奴大營,豈料對方聞言冷冷一笑,就命人將她綁了,當做重刑犯人關押了起來。
青夏並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可是卻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以至於自己的話有了重大的紕漏。她靜靜的呆在匈奴囚車上,再一次折道往西,重複她之前所走過的路途。終於,四日之後,回到了匈奴大營駐紮地,她終於知道這裡出了什麼事。
遍地的屍首和狼煙,黑紅的血早已凝固,在蒼茫的雪地里像是美人身上一塊醜陋疤痕,充滿了令人嘔吐的惡臭。被屬下成為輝殿下的男人冷笑著望著青夏,沉聲說道:「你八天前,就是從這裡離開的嗎?可是據我所知,這裡十一天前就已經遭到了襲擊,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在撒謊呢?」
青夏眉頭緊鎖,腦筋卻在飛速的思考著。究竟是誰,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能力一舉將匈奴大營毀滅到這樣的地步?東齊已經滅亡,北秦向來低調,西川表面上和匈奴還是盟友,西域諸國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南部藩國更是不值一提,那麼,就只有一個答案!
可是,楚離怎會知道自己在匈奴大營中呢?就算他以特殊的渠道得知自己的下落,又怎會這樣孤注一擲的魯莽進攻?此刻,他又在什麼地方,真的如他們所說進去大漠去追擊骨力阿術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樣的失去理智,萬一西域諸國共同團結起來對抗他,他又該如何收場?
越往下想,青夏的臉色越發蒼白,輝殿下冷笑一聲,正要說話,突然遠處一聲厲喝陡然想起。還沒反應過來,一隊人馬頓時呼嘯一聲就壓了上來。
大約五百多人的隊伍像是黑壓壓的烏雲一樣,人人身穿匈奴大裘,手持馬刀,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殺將上來。輝殿下的部下頓時將他保護在中間,奮力對抗著兩倍於自己人馬。
輝殿下眼神在對方的臉上轉了一圈,突然厲聲叫道:「魯克,是骨力阿術雇你來的嗎?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要趕盡殺絕嗎?」
為首的一名匈奴男子哈哈大笑一聲,說道:「輝殿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咱們辦事公道,不能泄露客人的消息。今日你若是僥倖不死,他日也可拿錢來雇我為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