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看著她的神情,心底陡然生出一絲警覺,然而剛想動作,脖頸間頓時一涼,一隻從烈雲髻袖子里鑽出來的青頭小蛇將它尖銳的毒牙穩穩的,停在自己的喉間。
「呵呵,真是沒想到啊,威名遠揚,獨力帶著一萬疲憊之師對抗四方三十萬聯軍的夏青夏大都督,竟然落在了我的手裡,世事之奇妙,真是令人難以窺測。」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輕輕的響起,歐絲蘭婭笑容滿面的輕撫青夏的臉頰,蔥管一般的嫩白手指上握著一小串金鈴,她輕輕一搖,烈雲髻眼白一番,頓時軟軟的倒在地上。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對她催眠?」
「催眠?」歐絲蘭婭眉梢一挑,笑道:「什麼是催眠人家可不知道,人家這叫崔魂術,不光對女人有用,對男人尤為好使。怎麼,夏都督也是這裡的行家嗎?」
青夏冷哼了一聲,眼神四下看去,視線一轉,就想出幾十條脫身的妙計。
「夏都督可不要跟小女子耍什麼花樣啊,你是大將軍,為人要講信用,你既然落到我的手裡就要乖乖的聽我的話,不然就算我依你,我的小青,也是不肯答應的。」
話音剛落,那隻青色的小蛇突然對著青夏示威的吐了兩下芯子。青夏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就算我不逃,你以為你出的去這南楚大營嗎?」
歐絲蘭婭突然嬌聲笑道:「我既然進的來,就必定出的去,不勞夏都督操心。」
說罷,啪啪拍了兩聲巴掌,鋪著厚重地毯的地面突然被刀鋒撕開,兩個一身獸皮袍子的大漢頓時從下面漆黑的洞穴里爬了上來,來到青夏身後,就將她的雙手捆綁而上。
青夏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在歐絲蘭婭的身上一挑,恨不得將她活剮了。
歐絲蘭婭笑道:「夏都督別生氣,為了等你,我可是挖了幾百條地道,在這裡等候多日了。蘭婭這般勞師動眾的請你,還請您賞光,跟我走一趟吧。」
一塊錦帕頓時捂在青夏的口鼻上,女子短暫掙扎了兩下,身軀一顫,就昏了過去。
一行人迅速隱沒在大帳的地下,將洞口封住,撒上黃沙,將地毯合上,細細的刀痕被厚厚的長毛蓋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裡有個刀痕。帳內一切如常,焚香輕燃,油燈噼啪,看不出半點搏鬥的痕迹。
整個楚營一片安靜,沒有任何知道,就在這個夜晚,有什麼人悄悄地來了,又有什麼人悄悄地離開。
參商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楚離和匈奴各部領袖簽訂了天狼通商協定,開邊互市,有無相通,匈奴人奉南楚大皇為北慈天可汗,奉南楚大皇尊號於黃金大帳,歲歲朝拜,以示尊崇。這個對於匈奴人來說有些喪權辱國、卑躬屈膝的尊號就這樣以可笑的方式被草率迅速的傳遍草原,仁慈的儈子手楚離同意同匈奴人互市,今年的冬天,他們不必再擔心會餓肚子了。
沒有人知道,今日的這個決定將會為後日來到怎樣的後果,五年之後,當北慈大帝的鐵騎踏破賀蘭山脈的時候,整個北地草原都將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直到那一刻,這些貴族們才深深的明白,原來這座亂世的煞星,早在五年前就已在草原扎了根,那些世代游牧反對中原的草原百姓們,在經過五年的洗腦,徹底忘記了他們的先祖是怎樣在草原上彎弓射箭、騎馬稱雄,如今的他們住進了遮風避雨的房屋,學會了養馬販賣種植桑田,再也不願意流淌著黃金的血去征戰殺戮了。
歷史的很多變遷,往往都是因為大人物們自作聰明的一句扯淡。匈奴貴族們搬起石頭,準備了五年,終於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腳上,被他們奉為天可汗住進黃金大帳的北慈兄弟,在五年前就已經霍霍磨刀,將刀鋒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天狼同盟的簽訂,還有另一股勢力的脅迫和壓制,咸陽城裡的那一隻手伸的很長,秦之翔站在匈奴人的背後,再一次為盟友的權勢添磚加瓦。沒有人知道他要幹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咸陽城樓上,秦之翔放飛了手裡的那隻信鴿,嘴角緊抿,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孤高的蒼穹和寂靜的夜空,聲音淡淡,有歲月的沉重和滄桑。
我一生信任你,這一次,也是一樣。
歐絲蘭婭並沒有直接返回關內,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著大漠的深處而去。
青夏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裡,但是卻知道,這樣一來,碰上楚離的機會,就越發的小了。
歐絲蘭婭一行一共二十個人,加上自己和烈雲髻,一共二十二個,全都扮作從中原前往西域的商人。青夏騎在駱駝上,手腳都被綁住,掩藏在衣衫之下,每天歐絲蘭婭會喂她吃下一碗湯藥,這樣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無法開口說話。青夏人落在她的手上,也不掙扎吃苦,很是合作。烈雲髻終日昏昏沉沉,昏迷不醒。青夏聽歐絲蘭婭得意的說過,她是在南楚大氏族於天澤的莊園外抓到奄奄一息的烈雲髻的,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去於天澤的府上殺人放火,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這樣輕易的被擒。
青夏聞言心下微微一顫,於氏一族是南楚有名的大族,南疆的火家軍火烈就是他的外甥,火家軍的家主火夫人是他的親妹妹,嫁人之前叫於初晚,當年是南楚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前代楚皇好男風,也許就進宮當了皇后。於初晚有娘家撐腰,向來飛揚跋扈,楚離當太子的時候,還曾和她有過一段香火情。
然而,青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在八年以前,當時她還在南楚後宮,無意中撞見楊楓和他的兄弟吵架,口口聲聲所說,似乎就是同這個於天澤有仇。而烈雲髻為何會去招惹這個南楚當權人物,原因就不言而明了。
看著烈雲髻即便是睡夢中仍舊是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青夏不由得輕嘆一聲,這世上痴情人眾多,烈雲髻雖然聲名狼藉,卻比太多人都要重情重義。
又過了二十多日,青夏已經不再抱有楚離會趕上來的希望。她仔細的思考了當時的所有細節,最後沉重的知道,她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線索,沒有打鬥痕迹,沒有書信留言,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和不妥之處,以楚離的性子,怕是又會以為是她不辭而別,離他而去吧。
青夏不敢去想他該有多傷心,只能自我安慰的想,這樣也好,總好過她死在他面前,讓他難過。
世事離奇玄妙,今日她的心境,何曾不是當初的秦之炎,只是希望楚離不要如她一般,傻傻的尋找,苦苦的等待。
一個月後,眾人來到了皮山,翻過去,就是大秦境內了,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阿富汗。歐絲蘭婭沒有翻越皮山,而是命令隊伍迴轉,在附近的小鎮置辦了些西域的貨物,喬裝返回中原的商人,踏上回程。
青夏這時終於可以斷定,他們的目的地仍舊是關內,歐絲蘭婭此行,不過是為了躲開楚離罷了。心內對於這個屢次佔了上風的女人,越發的顧及了起來。
一日清晨,歐絲蘭婭接到了一封大鷹叼來的書信,看完之後面色就凝重了起來,也不再冷嘲熱諷,轉而加緊趕路,除了少數掩飾所必須的貨物,其餘的全部丟掉,日夜不息,匆忙趕路,連行蹤的掩藏也不再留意了。
這日,經過烏孫邊境的一座小城,眾人人困馬乏,歐絲蘭婭無奈下宣布休息一晚,一眾大漢歡呼一聲,就前去客棧投宿。這時,一隊人馬突然經過身前,青夏眼尖,突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不由得一驚,凝神望去,瞪大了眼睛。
對方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皮草大裘,身後跟著十多個匈奴漢子,人人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貴族。那個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神一頓,臉上頓時現出欣喜的神色,回頭跟屬下招呼一聲,騎著馬就在大街上賓士了起來,幾下就跑到眾人身前。
歐絲蘭婭眼睛一轉,一個箭步靠上前來,手上金蛇小劍狠狠的抵住了青夏的後腰,搶在青夏之前開口嬌笑道:「不知各位有何貴幹,可是和我這位妹妹相識嗎?」
青夏面無表情,那年輕人的眼睛在青夏和歐絲蘭婭身上一轉,突然笑著說道:「不認識,我就是覺得這個女人長得不錯,不過看到了你,就不這麼覺得了。」
歐絲蘭婭鬆了一口氣,面上還是嬌笑道:「呀,這位大人真是抬舉了,我一個南走北顧的走馬商人,僅有的那幾分姿色也被風沙吹沒了,哪裡入得了您的眼,您就別取笑我了。」
男子哈哈一笑,說道:「本來還想帶你回我的帳篷,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這種事情,還是雙方心甘情願才有意思。行了,我走了,土敦,哈密寨子的魯魯哈不是有個能捏出水的女人嗎?快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