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的走過去,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長風吹動她的長髮,有一種飄零的美。楚離眉頭一皺,想要發脾氣,可是看她這個樣子,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青夏跳下馬,徑直走過去,很自然的伸出雙臂環繞過楚離的脖頸,就靠在他的懷裡。
久經花叢的老手卻陡然一驚,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懷裡的女子和自己針鋒相對、冷淡疏遠,陡然間這樣急促的態度轉變讓他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幾乎不知道該擺什麼姿勢。月光凄美,大漠荒涼,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皚皚沙丘,身後,是雄壯渾厚的萬千大營,無數的火把明爍的閃動在夜色之中,滿滿的都是美妙的景緻。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懷抱著心心念念那麼多年的女子,楚離卻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了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你餓不餓?我拿東西給你吃?」
青夏聞言噗嗤一笑,揮拳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轉身就往營地走。
楚離面上懊惱神色一閃即逝,連忙嗚嗚喳喳的對一旁的侍衛叫道:「準備些吃的,送到我帳里。」
青夏在前面走著,聞言微微一笑,心情好了很多,她突然發現,楚離現在即便是當著自己的下屬,也不用「朕」自稱了。
夜色濃郁,南楚大營里忙活的熱火朝天,所有的營帳都悄悄掀開一角,士兵們捂嘴偷笑,自從東南大都督恢複了女兒身,他們的大皇就越來沒有大皇的架子了。
大帳里暖意融融,青夏坐在牛皮氈子上,伸出手來在火盆前烤著火,蒼白的臉頰一會就恢複了些紅潤。楚離跟在後面走了進來,看了青夏一眼,就在她的對面坐了下去,想了半晌,才問道:「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青夏頭也不抬,突然問道:「楚離,我聽說你遣散後宮,立了一個皇后,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男子面色平靜,緩緩說道:「我那個皇后自從冊封就沒在皇宮裡待過半日,這一次將她抓回去,再也別想從我身邊逃走。」
燈火閃爍,水波一般的眼神微挑,斜斜的看著那個自顧自喝著茶的男子,會心一笑。跟黑衣衛相處這麼久,旁敲側擊也了解了許多,雖然早已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是真正聽到,仍舊覺得十分窩心。但是仍舊忍不住挑釁一句道:「你有那個本事嗎?」
「哼,」楚離淡淡的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撇嘴說道:「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一試。」
青夏突然笑出聲來,聲音回蕩在大帳里,帶著清脆開心的溫暖味道。時間過了那麼久,這世上那麼多的東西都發生了改變,可是只有他們,卻好像仍舊是八年前一樣,在蘭亭大殿里斗著嘴,那些呼嘯而過的歲月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一切恍惚,時光靜好,恍然如昨。
楚離突然放下茶杯,走到青夏身後,伸出手來,環住她的腰,將頭深深的埋入她的頸項之中,收緊手臂,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聲音有些發悶的說道:「我夜裡醒來,想要來看看你,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又悄悄的走了。」
青夏身軀一緊,一顆心生生的疼,她輕咬著嘴唇,握住了他在她腰間的手掌,緩緩的搖頭說道:「不會的。」
楚離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就算你要走,也要跟我說一聲,這樣最起碼,我還可以知道去哪裡找你。」
光若是早春的水漫過心底,有溫暖且潮濕的味道,青夏的眼神漸漸柔和了起來,她握緊男人的手,像是安慰一個小孩子一樣,輕輕的叫道:「楚離,對不起。」
「青夏,」楚離截斷她的話,輕聲說道:「我很開心。」
帳外的風突然吹了進來,有大漠特有的味道,楚離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溫柔,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的說道:「我真的很開心,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會自願的回到我的身邊,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機會可以這樣的抱著你而你卻不打我,從來沒有想過,楚宮的棲鳳殿還會有迎來女主人入住的那一天。青夏,我沒想過的事太多了,以至於很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八成是在做夢……」
青夏輕笑,伸手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臉頰,楚離吃痛哎呦一聲,青夏笑道:「疼吧,不是做夢。」
楚離皺著眉頭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想這樣口氣說話,你怎麼可以破壞氣氛?」
青夏捂著嘴笑著說道:「那好,我不破壞氣氛,你繼續。」
楚離黑著臉,想了半晌,一把鬆開青夏的腰,鬱悶的說道:「不說了,沒心情了。」
見他小孩子一樣,青夏越發開心了起來,她半跪在地上,回過頭去,笑眯眯的,「那就等你有心情的時候再說。」
楚離沉著臉坐在氈子上,窮極無聊一下一下的拔著氈子上面的毛,也不吱聲。青夏挑了一隻梨,細細的削皮,一邊削一邊緩緩說道:「楚離,我們認識快九年了吧。我用了九年的時間來做這個決定,既然做了,就不會再改了,命運一直將我們牽在一起,我曾經想要逃,想要將你推開,可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前陣子,一個姓梁的公子勸我要珍惜眼前人,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女子的眼睛那般明亮,她緩緩的抬起頭來,舉起手中那隻水分充足瑩白剔透的雪梨,遞給楚離說道:「這個梨,我們再也不能分開吃了。」
楚離俊逸的臉孔漸漸柔和了起來,他一把抓過青夏手中的雪梨,張口就咬了下去,聲音清脆,味道香甜。
青夏順勢靠在楚離寬闊的胸膛上,緩緩的閉上眼睛,輕聲說道:「無論前方將要面對什麼,我們都要互相信任,再也不生懷疑和嫌隙,再也不互相隱瞞,不管是什麼事,我們都要一起去面對。」
楚離點頭,聲音沙啞的恩了一聲。緩緩的低下頭來,目光迷離的望著青夏的雙眼,溫熱的手掌輕捧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身子拉起,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像是細細的蟲,刺得人的鼻息痒痒的。楚離的嘴唇很薄,據說有這樣嘴唇的人都是薄情的,只可惜他不是,他若是真的是一個薄情人的話,也許兩人這些年就會好過許多。他的手指摩挲著青夏的臉頰,帶著一絲薄薄的繭子,垂下頭去,將唇印在她的眉心,然後下移,掠過眉眼,鼻樑,緩緩的移向她有些蒼白的唇。
牆角的牛油燈靜靜的燃著,時間呼嘯而過,穿越生死,多少年前,在南疆大營的營帳之中,也曾如今日這般,這樣曖昧的相擁著,細細的親吻。一晃眼,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歲月像是一去不回頭的流水一樣。幸好,他們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幸好。
青夏閉上眼睛,手臂柔柔的攀上楚離的脖子,微微挺身,迎了上去。
雙唇交接的一剎那,帳外突然響起了樂松的聲音,不識趣的男人大聲叫道:「陛下,飯菜準備好了!」
楚離眉頭一皺,憤怒的抬起頭來,狠狠的瞪了門外一眼,又繼續低下頭來。誰知還沒碰到青夏的唇,樂松的聲音又再響起,還微微提高了一點:「陛下,您睡了嗎?飯菜準備好了!」
楚離呼的一聲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的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門外就傳來了楚離的怒罵聲:「叫什麼叫?誰吩咐你們送飯來的?」
「陛下,不是您……」
「我有這個時辰吃飯的習慣嗎?」
青夏坐在大帳里,突然不可抑止的笑出聲來。
次日一早,全軍拔營,青夏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只是再也不掩飾女子身份。眾人打點好行裝,就準備穿越龍牙沙漠,誰知剛剛走了不到半日,就被一群野馬群截住,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瞭然的神色。沉寂了太久的北秦大軍,終於不安分了起來。
看到花溶月的那一刻,青夏就知道金少凰之前送給她的玉佩究竟是何意了。上身穿著水貂皮毛,下身是勁裝褲子和鹿皮靴子,腰間高高系著黑色束腰,越發顯得她身子窈窕且渾身上下充滿了運動靈敏並且銳氣逼人的氣質。女子身後披著白色的披風,高傲的一馬當先,身後,是數不勝數的彪悍馬賊,黑壓壓,如同一朵巨大的烏雲覆蓋而上,人數竟然有十多萬之多,若不是行動間沒有什麼規矩和章法,簡直就是一隻強悍的軍隊。
這,就是邊關大漠,另過往商旅和正規軍隊聞風喪膽的大漠馬賊,是天底下強盜中最為囂張的一隻,比曾經雄踞白鹿原的白鹿堡還要聲名顯赫。
花溶月縱馬停在青夏等人的面前,眼神在青夏身上一轉,就轉到了楚離的身上,突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聲音清脆的說道:「那人錢財,替人消災,北秦大帝請楚皇陛下前往賀蘭山走一趟,還請陛下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