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長風呼嘯,帶起血腥的風。次日一早,南奴赤利的首領阿木圖就帶兵率先攻打起樓蘭城來。

沖耳之際到處都是喊殺聲,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的奔跑著,不斷的揮舞著戰刀砍斷城牆上拋上來的鉤鎖,用利箭向城下還擊。

城頭上滿滿都是楚軍的形貌,那些漆黑的戰甲閃動著噬人的寒芒,讓下面的匈奴人越發堅定了前面敵人的身份,南奴赤利作為沒被青夏發現的一處遭到屠戮的部落,對楚軍的恨意已經深入骨髓,阿木圖為人彪悍,一馬當先,帶著一群匈奴人,騎在馬上呼嘯的廝殺而來。城牆高達數丈,他們就用鉤鎖鉤梯擲上城頭,悍不畏死的向上攀爬,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來回奔走,向上射箭,以掩護他們,可是在楚軍的熱油沸水利箭的阻擊下,仍舊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來。大片的鮮血和人頭彷彿是割麥子一樣的齊刷刷的倒下去,黃沙遍布,血泥糅雜。

青夏站在牆頭上,指揮著眾軍有條不紊的反擊,南奴赤利是草原人,擅長馬戰,攻城並不精通,所用的方法十分笨拙,人數也不夠多。有了之前黃彪的偷襲草原,如今匈奴大軍出兵,再也不敢傾盡所有了。青夏知道真正的戰役還沒有開始,是以也並沒有用儘力氣。

一日的攻城就在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時間裡緩緩過去,雙方傷亡都不大,但是傍晚的時候,西北方卻陡然傳來一陣凄厲的號角,青夏聞聲背脊頓時一涼,她知道,骨力阿術終於耐不住寂寞,要向自己發動攻擊了。而自己為了安撫士兵所說的楚離的援軍,卻永遠也不會來了,有那麼一剎那,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撐下去。

城牆之下,密密麻麻的匈奴兵像是一片烏雲一樣緩緩的覆蓋上來,浸了油的牛皮鎧甲被火烤的硬邦邦的,行動間發出鏗鏘的聲響,雪亮的戰刀閃動著嗜血的寒芒,配合著那些裸露在外的粗壯的膀子,越發有濃重的殺氣迎面撲來。

這樣彪悍的士兵若是在平地遭遇,可能只要三個回合就可以撕開楚軍的防線,青夏此次勝就勝在她在西川人之後,在匈奴人之前趕到樓蘭。燕回屠殺樓蘭滿城,本是為了激怒匈奴,坐視匈奴和南楚開戰,卻不想被青夏橫插一腳,破壞了他的計畫不說,還佔據了樓蘭地利,使得現在的攻城要多費許多功夫。並且,最可氣的是他直到現在都要不能斷定城裡的將領究竟是誰。因為大部分匈奴人的退戰,讓他失去了楚離的下落,又以為庄青夏仍舊在龍牙和花溶月陸華陽纏鬥,是以,對城中人物身份的猜疑,讓他越發的小心了起來。

匈奴人避開主城,分成兩側雙翼從變成搭梯強攻,骨力阿術部下的匈奴人遠不是南奴赤利能夠相提並論,那些赤著膀子的大漢嘴裡叼著狼刀,雙手各握著一把匕首,在城牆上插一刀就向上攀爬一步,停下來時找到粗糙的落腳點,抓起身後的弓箭就向上射來,如同壁虎一樣緊緊的扒在城牆上。

一桶一桶的沸水滾燙的澆下去,可是夜裡風冷,等水澆到匈奴人身上的時候已經不再滾燙,掉下去的人也越發的少,青夏到此時才知道骨力阿術為何選在這個時候進攻,而此時城中已經沒有滾油了。

戰馬的嘶鳴,人聲的慘叫,箭矢排空,所有的聲音都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青夏站在城頭上,一身白色的戰甲,身後的黑色披風在獵獵翻飛,她沒有衝到最前面,只是堅定的站在城頭上,讓所有的楚軍都能看到她,看到他們的主帥。她只想讓他們知道,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她仍舊和他們在一起,為了南楚,為了家園,為了各自的信念,在頑強的堅守著。

隆隆的戰鼓轟隆的響了起來,腳下的大地彷彿隨著各人的心在一同跳動,楚軍發了瘋一樣的嘶吼,面對著數十倍於他們的敵人奮不顧身的廝殺著,死守著這座唯一的屏障。

戰爭不是暗殺,個人的力量在此刻顯得是那般的渺小,青夏看著密密麻麻如蝗蟲一般的敵軍,堅定的握緊了腰間的長槍,背脊挺拔,如同一隻挺立的豐碑。

她一直知道,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她會毫不猶豫的為楚離而死。曾經的她,只是會覺得對他有虧欠,只是想通過一些別的方式去償還,可是此刻,她卻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欣喜。她很開心的想,她救了他,他可以活著,可以安然無恙的回到南楚,她用她的生命守護了他的江山,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那些難言的心事阻擋在他們之間,她的血肉灑在這片跌宕的大漠上,鑄成了他鐵桶一樣牢固的萬里河山,永遠的守護著他的子民,這樣的她,會不會就算是一種特別的愛?

八年來,他們相互糾纏,相互傷害,卻又總是在危急關頭毫不猶豫的為對方挺身而出。他的冷漠,他的霸道,他的謀算,他的欺騙,他的倔強和固執,他的受傷和失望,還有他們之間一起走過的那麼多年,那麼多往事,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蕩在她的腦子裡,不用再如曾經那般,只是想一想,都覺得是對那個人的褻瀆。

也許,自始自終,她都是愛著他的,因為愛,才會有恨,有失望,有不甘,更會有擔心,有害怕,有挂念,有愧疚和不舍,每一次危難之際,她的腦海之中第一個回蕩的人都是他的臉,都是他一身黑甲劍眉星目的模樣。他的愛太沉重,太濃厚,她回應不起,更說不出口,那麼就讓她為他而死,用這種方式去報答那永遠也無法吐出唇角的刻骨銘心。

命運讓她一前一後愛上了兩個人,註定了要讓她為一個走遍天涯海角,再為另外一個奔赴黃泉。

礌石、滾木、石灰、沸水,全都派上了用場,匈奴人完全用人命鋪出了一條路來,城牆上幾處缺口突然同時被打開,匈奴的匈奴人口裡叼著狼刀赤著膀子爬上了城樓,楚軍不敵,瞬間就有幾人喪命。驚呼聲頓時響起,下面的匈奴也齊齊歡呼,青夏眉梢一挑,身形瞬間化成一股旋風,長槍有若蛟龍,點刺挑殺,狀似瘋魔,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全都是最直接最實用的方法,槍槍刺入敵人的要害,鮮血噴涌,腥臭逼人,人如槍,槍如人,出手迅速,好似神跡,彈指間刺出百槍,誅滅百人,白甲將軍長槍柱地,旋風收勢,面色冷然的看著前方,眉心的血絲緩緩流了下來,可是她的面色卻沒有一絲波動。

楚軍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青夏動武,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文弱,智謀決斷算無遺策的大都督竟然還是一個武藝上的高手。短暫的沉默之後,巨大的歡呼聲陡然響起。南楚的軍人們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迅速的回到各自的拼殺之中去,匈奴人頓時苦不堪言。

燕回放下望遠鏡,嘴角牽起,轉過頭來淡笑道:「果然是她,南兒,你有對手了。」

昭南少將面色沉靜,沉默的帶上頭盔,穿好護甲,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義父,刀劍無眼,請不要靠近戰場。」

燕回點頭笑道:「你讓我去我也不去,沒得弄髒了我的新袍子。」

凄厲的戰鼓突然響起,匈奴人還沒完全退出戰場,西川的大軍就呼嘯著壓了上去,齊言坐下的大將孟郊對齊安恭敬的說道:「太子,莫昭南出兵了,我們要不要上去?」

齊安騎在馬上,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先不忙,等西川退下來我們再上。」說罷,東齊太子陰狠的一笑,摩挲著一旁的望遠鏡,低聲嘆息道:「沒想到真的是你,你還真是對他死心塌地,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下去,你能堅持多久呢?」

整整三天,青夏都沒有合過眼睛,楚軍傷亡並不大,實際上是對方的進攻並不猛烈,但是卻從未有絲毫的停歇,他們彷彿是商量好的一樣,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輪番上陣,不給楚軍半點休息的時間,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無休的纏鬥,似乎在等待什麼一樣。

青夏當然知道他們在等什麼,若不是有梁公子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悄悄出營,她也可能早就出城和對方決一死戰。

他們在等,等待楚離殺進來救自己,而自己也是在等,等待楚離遠離大漠,為他贏得離去的時間。

天色漸漸灰暗,坦搭的士兵漸漸退了下去,聲勢漸小。青夏一身銀白的鎧甲已經變得滿是血污,三日以來滴水未盡嚴重消耗著她的體力,她將隊伍分成三隊,輪番上陣,每一隊只有三千人,防範起來十分吃力,可是這也好過無休止的與敵人對抗。

火頭軍抬上了幾口大鍋,好在樓蘭富庶,人雖然死了東西還在,他們並不至於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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