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軍隊中漸漸有了喧嘩之聲,進入沙漠之後,青夏就將此行的目的告訴了這些帝國的戰士們,一來為了穩固軍心,二來在這與世隔絕的大漠上,也不怕會泄露了消息。

青夏默不作聲,突然抬起腳,一步一步的走到的血泊之中。

遍地的青草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所有婦孺的屍體都以詭異的姿勢呈現著,年老的白髮蒼蒼,足足有七八十歲,年幼的甚至還在襁褓之中,還有的年輕女子褲子被扯下一半,下體血肉模糊、狼藉一片,一看就知道是以什麼方式屈辱而死,遍地都是牧民家中的財物,牛羊早就已經一個不剩,除了他們這群無言以對的南楚人,就只剩下那些叫囂的鷹鴆在不停的尖鳴著,竟然毫不怕人。

阿洛貝的嘔吐聲仍舊刺耳的回蕩在空氣中,所有的楚軍眼睛都有點發紅,他們都是帝國的精銳,出身都是上層的氏族,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在戰場上也是最最勇猛的戰士,刀鋒凌厲,可以追隨他們的王走遍天涯海角,殺死所有兇猛的敵人,可是他們的屠刀卻從來沒有對著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即便是曾經配合青夏完成過絕戶計的黃彪,也不曾這樣大規模的殺戮,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鼓噪的情緒在胸腔里回蕩,有人的麵皮漸漸發白,眼睛充血,雙拳緊緊的握了起來。

阿洛貝喃喃的聲音不斷的衝擊著眾人的耳膜,紅衣少女咬著嘴唇,一張小臉滿滿都是憤怒,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魔鬼魔鬼」,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樣一下一下的狠狠插在眾人的心裡。

嘭的一聲,一名士兵的長刀突然掉在地上,刀鋒撞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憤怒的情緒在軍隊里迅速的蔓延了起來,有點士兵乾脆摘下頭盔狠狠的摔在地上,以發泄心中的怒火。

他們跋涉萬里,只為了營救他們心中那個孤傲決絕、氣吞山河的王者,那個他們誓死追隨的帝王,卻不想九死一生踏進沙漠之後,面對的卻是這樣血淋淋的事實。

跋涉萬里,隨魔而來?

「都幹什麼?要造反嗎?」宋楊轉過身去,怒聲喝道。只見一名士兵正要脫下印著大楚軍凱的鎧甲,不由得大怒,唰的一下拔出腰間的戰刀。

刀鋒銳利,剛剛指向士兵的脖頸,唰唰聲齊齊響起,二十多名士兵同時拔刀,站在那名士兵的身後,刀鋒隱隱帶著鋒利的寒芒,對準了宋楊的胸膛。宋楊麾下的黑衣衛見了大怒,也一起拔刀,寒芒相對,殺氣瀰漫,其他的南楚軍人圍立在一側,各懷心思的觀望著。

這隊一路出生入死、互相扶持的南楚精兵,終於在這一刻生出嫌隙,刀鋒相向,劍拔弩張。

這時,一個清淡但卻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年輕的將軍站在死人堆里,蹲在地上,仔細的翻看著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看也不看這邊一眼,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們都當我死了是嗎?」

聲音不大,可是剎那間卻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在眾人的心上一樣,讓所有人的頭腦頓時都清醒了起來。從海市到北地,從北地到白登山,從白登山到西北大漠,這個昔日里看起來文文弱弱、錦繡公子一樣的東南大都督已經深深的威懾了所有的人,再也沒有任何人敢於給她半點輕視。一路上,這個單薄消瘦的當朝一品大官每日睡得最晚,吃的最少,和普通士兵一樣,甚至比普通士兵還要堅忍,算無遺策,智謀絕頂,見識廣博,對於北地的了解甚至超出那些常年居住於此地的嚮導,無人不心下佩服。

一萬雙眼睛齊齊轉過去,看著他們的頭領站在死人堆里,不斷的翻動著那些死去的屍體,人人大惑不解,不解中甚至還帶有一些希望。

青夏在死人堆里翻看了許久,終於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眾人之前,眼神銳利的在之前拔刀的那幾個士兵身上掃過,不帶一絲感情的寒聲說道:「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大人。」

「跪下!」一名士兵剛想辯解,青夏眉梢一挑,突然厲聲喝道。那名士兵一愣,就梗著脖子站在原地,滿眼的不服氣,還想說什麼,可惜還沒張開嘴,青夏就嘭的一聲重重的踢在他的膝蓋上,士兵一下就跪在地上,一張臉憋得通紅,就想要倔強的站起身來,卻發現都督的刀鞘狠狠的壓在他的肩膀上,竟讓他絲毫也動彈不得。一個巧勁使出,士兵一個頭就轟然磕在地上。

「你這個頭,不是磕給我的。」

青夏面沉如水,伸出另一隻手,兩隻金元寶抓在手中,上面還染著血,嘭嘭兩聲就落在地上。眾人奇怪的看過去,只見那赫然是中原的寶貨,上面還刻著楚皇的昭明封號,赫然是南楚的貨幣。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們都是我大楚的精銳,難道想一輩子只做一個馬前卒嗎?」青夏眉頭輕蹙,緩緩的沉聲說道:「凡事多動動腦子,宋楊,去脫一個屍體過來。」

宋楊應聲領命,將一具屍體拖拽過來,發出真真惡臭。這是一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致命傷在脖頸上的一刀,滿身暗紅色的血污,頸項上的血已經凝固,胸腹已經被鷹鴆啄食的露出森森白骨,看起來十分可怖。

青夏蹲在屍體前,拿出一個水囊,倒在老婦人的頸項上,也不管臟,就用手去擦拭她脖子上的污血,漸漸露出那個長極一指的傷口,抬起頭來對著士兵們沉聲說道:「南疆邊軍所用的戰刀,是南疆寒鐵所鑄,排行為大陸刀柄第三,僅次於黑衣衛的精芒刃和北秦的璃雪鐵,最大的有點就是鋒利、堅硬、不易折、後背刀寬,在沙場上砍進敵人的骨頭裡可以迅速的拔出,不至於被骨頭卡住或者折斷崩口。你們都是接觸過南疆邊軍的人,你們想想,若是這樣的刀砍在這名老婦人的脖頸上,會出現什麼效果?」

眾人沉吟,一名三十多歲的老兵突然說道:「那這名夫人的頭,想必就要斷了。」

「對!」青夏拍拍手,站起身來,指著地上的那兩隻寶貨說道:「這兩個金元寶,是剛才撿到的,被一名婦女抱在懷裡,想必不是有人後塞進去的。那麼,你們再好好想一想,她為什麼會有我大楚的元寶?」

場中士兵默不作聲,青夏繼續說道:「陛下出兵塞外,所帶糧草不多,見到居住地,顯然就向他們購買了馬匹和糧食。他若是想要殺了她們,又何必惺惺作態的給了錢再殺了他們?這裡除了婦女就是孩子老人,沒有任何作戰能力,陛下所帥三萬,若是想要殺人,這些人怎會機會反擊?如今這裡還有出鞘的彎刀,顯然在戰事開始之時,還有人有機會拔刀反抗,試問若是我南楚大軍到此處,怎會給他們反擊的機會,更有士兵會倉皇到將頭盔遺失?再有,刀槍不符,傷口完全不是南疆邊軍所用的兵器,這麼多的疑點擺在這裡,你們不去神思裡面的原因,就這樣胡亂動手,可知罪嗎?」

她之前所說還心平氣和,越到後來聲音越是低沉,到了最後兩句隱隱已有尖銳的鋒芒,如斷金石般凌厲。

二十多名拔刀的士兵皺眉細想,一名士兵突然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其他人也隨之跪下,沉聲說道:「屬下糊塗。」

青夏轉過身去,雙目半眯,看著場中流滿鮮血的匈奴百姓,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說道:「敵人已經來了,有人在陷害我們,我們若是再不快點,就要出大事了。」

當天晚上,就在土闊渾部西面安營紮寨,所有人都心思沉重,有莫名不知底細的敵人在身旁伺機而動,任是他們人多勢眾,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仍舊有些擔憂。

宋楊將烤熟的囊端過來放在青夏的面前,說道:「明天還要趕路,多少吃一點吧。」

青夏點了點頭,拿起那隻肉囊,小口的咬著。

「大人,」宋楊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低聲說道:「今天你說的話,可是真的嗎?」

青夏動作頓時靜止,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眼宋楊,說道:「你看出來了?」

「末將,只是有點懷疑,除了後背刀,南疆邊軍還是有人使用短劍的。據屬下所知,南疆蠻人的武器更是種類繁複,各種樣式都有,出手也向來最是狠辣,桀驁不馴,很難馴服。」

青夏一邊吃飯,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你說的對,我是胡說的,那兩個金元寶,也是我從自己兜里掏出來的。」

「大人?」宋楊一驚,高聲叫道。

青夏淡淡的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若是想要全軍嘩變,就儘管再大點聲。」

宋楊驚疑莫定,許久,才不可置信的說道:「難道,真的是陛下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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