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這麼說,你此次來是秘密私往,外人並不知曉了?」

楚離點頭道:「正是。」

「你們都聽到了,」青夏轉過頭去,對著樂松宋楊等人沉聲說道:「馬上調黑衣衛嚴密看守都督府,再也不能像今日這般讓人隨意進出。就說昨夜府中有賊人偷竊,調五城兵馬司的外三營軍隊守在外面,裡面的侍婢下人通通放出去,只留我們自己的人,經常出府的下人也要嚴密盤查,廚房那裡派人盯著,不要出了岔子。對了,馬上去西城門,銷毀進城記錄,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留下。」

楚離笑道:「青夏,不至於這樣吧,我一路行蹤隱秘,營中還有徐權統籌,不會有事。」

青夏搖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今楚軍在外,海市齊楚兵將三一比例,你在外還可以鉗制他們,一旦你來此的消息被傳出去,我們怎能保證有人會不起異心?你忘了,齊安還沒有抓住,他這個人心機深沉,不得不防。」

楚離點頭輕笑,說道:「隨你吧,樂松,你準備一下,朕乏了,要先睡上一覺。」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

青夏見樂松急忙的跑了去,連忙跟在後面叫道:「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說著,就追上方去和他並肩,邊走邊說道:「房間就安排在東側間,這裡離書房近,很少有人走動,安排瑾瑜伺候,其他人不得接近,叫廚房做一桌清淡的小菜,不要張揚,收起你那滿臉的喜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成親,這麼壓不住事……」

楚離站在八月刺眼的陽光底下,一身錦繡長袍,越發顯得俊朗出塵,看著青夏絮絮叨叨和樂松走遠了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多日以來的奔波頓時不翼而飛,似乎直到此刻,西北的刺骨寒風才從他的體內逸散,真真的感覺到了東南沿海的溫暖春光。

「還是東南的風水好啊!」楚離突然沒頭沒腦的對著一旁的宋楊說道。

宋楊是青夏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為人穩重,心思細密,可是此刻聽到楚離的話仍舊一愣,連忙沉聲說道:「是,八月桂枝、十里荷塘,最是風景秀麗怡人。」

楚離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一笑,轉身就走入了書房之中。

正午時分,淡馬錫的使者突然有急事,派人火急火燎的來找青夏,青夏還沒來得及和楚離打聲招呼,就急忙出門。到了外賓館,原來不過是一些文件上的通商小事。這位淡馬錫的華人使者很是狡猾,精通中國為人處事之道,他們商貿立國,深知華夏開海禁對他們的巨大影響,是以對青夏十分禮遇,總是想方設法的和青夏親近。一頓飯吃下來,竟然天色已晚,青夏顧念著楚離還在府中,諸多大小事情需要安排,婉拒了淡馬錫使者同逛青樓的邀請,快馬加鞭的趕回府中。

一路直奔東側間,經過書房突見裡面燈火通明,青夏一愣,伸手推開房門,就見楚離一身白色輕衫,獨自埋首在她往日的書案上,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對她淡淡一笑,說道:「你回來了。」

一瞬間,青夏甚至有了一絲的錯覺,她微微的愣住,過了好一陣子,才皺著眉說道:「外面為什麼沒有侍衛守著?你身為南楚帝君,身處虎狼之穴,怎麼能這麼大意?」

楚離不以為然的說道:「夏都督出門陪人喝花酒,府中除了下人就是侍婢,一個書房卻搞那麼多人守著,不是明顯告訴別人這裡有問題嗎?」

青夏話音一滯,想了想不服氣的說道:「那也該設幾個暗哨,怎麼可以這樣隨便,我去找樂松那小子算賬。」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就聽楚離說道:「算了,明天再說吧。剛才東方禮的孫女又來了,守著大門要等你回來,樂松好說歹說才把她送回去,現在還沒回來。」

提到這個東方玉兒,青夏一個頭頓時兩個大,之前喝了不少酒,酒氣上涌加上心緒煩亂,一張臉孔頓時紅了起來。她拉過一隻椅子坐在上面,秀眉緊鎖,握緊了拳頭,很認真的說道:「我要想個辦法把東方禮的家眷支出海市,他這個孫女,實在叫人吃不消。我寧願上戰場,也不願意麵對一個成天對我拋媚眼的女人。」

楚離正在喝茶,聞言險些將一口茶噴出來,眼神在青夏一身官袍身上打了個轉,見她煩惱的揪了揪領子順氣,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在椅背上,不無調侃的說道:「你穿上這身衣服,也的確是俊秀瀟洒,難怪海市萬千少女要對你傾心。用不用朕發發慈悲,為你指一門好親事?」

青夏斜著眼睛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狠狠的推在他的肩膀上,說道:「起來,別占著我的地方,我還有正事要做,沒工夫跟你扯皮。」

楚離巍然不動,說道:「算了,我睡了一下午,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你先去睡吧。」

青夏略略一揚眉,說道:「你會?」

楚離一怒,眉頭緊緊皺起,看著青夏俊秀的臉孔,說道:「你瞧不起我?」

青夏搖了搖頭,笑道:「不敢,能者多勞,那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了。」說罷,就退出了房門。

不一會,就聽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青夏的聲音輕輕的吩咐道:「都打起精神,眼睛睜大點。」

楚離嘴角牽起淡淡一笑,低頭處理案上的文件,面龐竟是少見的柔和。

青夏向來淺眠,半夜的時候屋外一聲貓叫登時將她驚醒,睜開眼睛,只聽屋外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絲飄蕩,打在屋外種植的幾株芭蕉上,有清新的香氣回蕩在空氣之中。

東南的天氣總是這樣,夜裡多雨,也會有些涼意,開著窗子睡覺很容易生病。瑾瑜前陣子就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也沒好利索,這都督府內院人少,伺候的人也不便深夜走動,竟就這樣敞著窗戶無人問津。

青夏披上一件月白輕衫,穿上室內的繡鞋,走到窗子前,深深的吸了口氣,所有的困意不翼而飛。突然想起楚離的東側間更是僻靜,連上夜的下人都不敢經過,就關上窗子,打開房門走出去。

撐開一把青面油傘,上面的仕女工筆畫畫的十分精緻,青夏一身白衫,雖是男子的樣式,可是此刻長發披散,脖頸修長,瘦肩秀足,活脫就是一名清秀女子,穿著男子長袍,倒是別樣增添了幾分韻味。語錄來到東側間,路上不見半個人影,守夜的侍衛都已經退出了院子,房門外孤零零的沒有一個人,青夏早就知道他必會如此,也不生氣。緩緩的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楚離睡覺的時候,旁邊必須有燈火,否則就睡不著。這是年幼時養下的習慣,雖然如今已經不懼黑夜,但是這個習慣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西北角的一處宮燈燃著,光亮十分昏暗,但是也能看到室內的大致擺設,再加上窗外的冷月清輝,竟顯得屋子裡十分明亮。楚離側卧在床榻上,身上只蓋了一條薄薄的錦緞被褥,墨發散在身後,穿著白色的袍子,露出被外的領口處隱隱可見綉著金邊的隱游盤龍。他幾日奔波,雖說晌午曾歇了一陣,但是此刻一覺睡下,竟是這般的死,連她進來也沒有聽見。

絲履踏在地上,半點聲音都沒有,青夏衣袍未動,悄無聲息的走上前去,只見窗子果然敞著,床前的一隻書案上放著幾本書,已經被外面的雨絲淋濕。青夏伸出一雙雪白的手,將窗子悄然關上,月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恰巧照在書案上,青夏眼睛微微一掃,只見一本被淋濕的書卷里,有幾張夾在裡面的白紙稍稍露了出來。她眉頭輕輕一皺,抽出白紙,只略略掃了一眼,發現竟是自己半個月前寄給他的書信。

紙張明顯不那麼白了,細細的聞,甚至還有細密的汗水味道縈繞在鼻息之間,一看就是被人用手摩挲了很多遍。青夏心中溫軟觸動,那捧著書卷的手頓時就有些微微的顫抖,窗外牛毛細雨,淅淅瀝瀝敲打在窗棱之上,聲音清脆好聽,床榻上呼吸緩緩,竟都同時挑撥著她心中緊繃的那根琴弦,讓她不敢再去想那個沾染了杜若花香川貝溫軟的蕭蕭身影,不敢再去想那個面容清俊嘴角溫和舉手投足間都有著細碎月光微亮輕柔的翩翩青衫。原來,所謂的堅持也不過如此,青夏突然低低的吐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轉身離開了男子的床前。

從暖閣里拿出一塊百合香,放在赤金雕花大鼎的暗籠里,不到片刻,那帶著溫暖潮濕的幽幽香氣,就不絕如縷的飄散而出,靜靜的散在房間之內。一身白色長衫的女子身影單薄的站在香氣繚繞的中廳之中,一顆心彷彿被柔軟的春風軟軟一擊,心內柔腸百結,眼眶頓時發澀,輕輕的咬住下唇,手按在大鼎上,竟無一絲半點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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