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聽唰的一聲,青夏還劍入鞘,長風斗卷,吹起她額前的墨發,越發顯得冷酷俊美,瀟洒無匹。
轟然的叫好聲頓時響起,周世雄和紀源亭的面色,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
「大……大膽!我們是天皇的使者,我們……」
青夏眼神冷冽,沉聲說道:「他是主犯,你們全是從犯,來人啊,將這無法無天的一干人等都給我抓起來投到大獄關起來,另外致信給日本天皇,讓他以後再派使者好好調教一下人品,找幾個像樣的來。若是再有人鬧事,就不是單單懲治鬧事者這麼簡單了。」
百姓中呼聲更高,將一眾日本浪人的怒罵聲完全掩蓋了下去。
青夏好人做到底,對著宋楊說道:「將死者好好斂葬,多給他的家屬些銀兩,告訴他們說肇事者已經伏誅,本大人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的。」
「是!」宋楊鏗鏘有力的點頭答道。
「各位鄉親父老們,」青夏轉頭對著百姓們說道:「我們南楚不是以前的東齊,如今的海市也不是以前的東齊舊都,我們的大皇更不是東齊的皇帝。我們絕對不會坐視自己的子民受辱而不聞不問,絕不會為了利益而出賣自己的百姓,欺辱我們百姓的邦國我們不稀罕,出賣自己子民的官員我們更不會重用。陛下在西部浴血奮戰,就是為了不讓匈奴入關侵略你們的生活,我夏青今日在這裡保證,只要有南楚一日,就必定保護大家一日,任何番邦異族,任何世家豪門,任何居心叵測的高官權臣,都休想欺負你們分毫!」
百姓們大為感動,紛紛伏地跪拜,大聲高呼楚離的王號和夏青的名字。青夏作態一番,押著一眾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日本浪人,像是都督府,揚長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周世雄,滿面陰沉的紀源亭,還有一地淚眼朦朧的海市百姓。
當天下午,東南行省總督夏青愛民如子,為了一個貧賤百姓不惜得罪倭國使臣,血漸唐街口的消息不脛而走,大街小巷無不在正想傳誦。夏青在民間的聲望,一時間躍至頂點。
當晚,東方禮的家中人來人往,一眾東齊老臣商議半晌,終於無奈的嘆了口氣,最後得出一個讓孫清誠痛哭失聲的方案。
少年多智,手段狠辣,重權在握,大勢所趨,時不與我,無力回天,奈何?順之,順之……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越往西北走,天氣果然越見寒冷,如今已是盛夏時節,東南沿海一代暖意融融,百花爭艷,西北山峭之地卻是春寒料峭,晨霧凝霜。
一處避風的山腳下,浩浩蕩蕩呈回字營盤,排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青色帳篷,隱匿在清晨的薄霧之下,就像是天神降世,撒豆成兵的神跡一般。大氣磅礴,只看上一眼,就會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殺氣迎面襲來。從海市快馬加鞭晝夜不息一路賓士半月,方才趕到西川邊境的書信官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在手心裡吐了口吐沫,突然大喝一聲,抽鞭在戰馬的馬股之上,迅速向前賓士而去。
而此時此刻,中軍大帳之外,卻石頭一般的跪著八十多個南楚大將,人人面色陰沉,又帶著一絲怎樣也掩藏不住的恐慌,脊背發涼,手足冰冷,凝重的氣氛回蕩在整個大營之中,除了天上的寒鴉偶爾飛過,二十萬南楚大軍,彷彿是陷入了死寂的黑夜,竟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
楚離坐在中軍大帳之上,眼神冰冷,冷冷的逼視著眼前的一眾將領,突然輕哼一聲,語調清淡的說道:「怎麼?你們要造反嗎?」
聲音雖是淡淡的,可是,卻有說不出的殺氣呼嘯而來,季崇明身軀不由得一顫,左右看了一眼,當先叩首道:「萬萬不敢,末將當初只是御馬監的一名小吏,陛下知遇之恩,提攜之情,萬死難以報答。崇明這一腔熱血,一顆頭顱,早就做好為大楚開闢疆土而拋卻的準備。況且如今末將貽誤戰機,犯下大錯,理應軍法處置,不得容情。諸位將軍的袍澤之情,末將銘記於心,但是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末將?末將斗膽,請陛下寬恕各位將軍,崇明甘願一力承擔。」
楚離目光冰冷,面色陰沉,語氣陡然轉冷:「你的確該死。」
大帳上的男子冷笑一聲:「七千死士拚死打開的漏洞、朕的數月心血,就因為你的一個貪功冒進,全部化為烏有。若不是東南總督事先打亂了匈奴人的陣腳,二十萬楚軍全都要給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陪葬!我楚離何其愚蠢,怎麼就會相信了你?」
「陛下!」大將袁授業突然跪倒在地,朗聲說道:「燕回狡詐,莫昭南用兵詭道,季將軍被人算計,非戰之罪。看在他多年跟隨陛下出生入死,鞍前馬後的情分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是啊,」李世人附和道:「眼下和西川戰況膠著,正是用人之際,陛下不妨讓季將軍戴罪立功,將功贖罪。」
「請陛下網開一面!」周挺壁更是乾脆,直接叩首大聲叫道。其餘眾將見了,紛紛跪在地上,沉聲說道:「求陛下網開一面!」
季崇明在軍中多年,雖然出身卑微,但是一直謙和待人,是以很得人心。楚離看著黑壓壓跪在地上的一票人,只是冷淡的哼了一聲,說道:「看來朕軍中的規矩,你們是都忘了。」
一身黑甲面容冷冽的男子突然站起身來,眼神凌厲,目光狠辣,陡然厲聲說道:「為將者,一個命令指示,都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我今天若是寬恕了你,那死去的七千武士的血債,由誰來還?」
「臣……」
「你貪功冒進,不尊軍令,仗著自己有點威信,就視士兵的性命於無物。流川河邊上如今建了七千座新墳,你若自覺還有臉面存活於世,就去看看他們殘破的屍體,去見見他們家中的孤兒寡婦,去聽聽他們老父老母的喚兒哭聲!」
季崇明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一雙眼睛也失去了神彩。他中了西川昭南少將的計,帶著七千人提前發動進攻,致使大軍不能合圍,自己也被包抄,不但給了西川北地的聯軍以逃生的機會,更丟掉了七千精兵的性命,能活著逃回來的,不過百之一二。想到這裡,他也萬念俱灰,頹然跪在地上,說道:「末將聽憑陛下發落。」
「陛下!西川狡詐,用兵其奸似鬼,見縫插針,非戰之罪啊!」袁授業突然大叫一聲,眼神向站在楚離身旁的徐權看去,不斷的使著眼色。
楚離冷冷說道:「我們若是鐵板一塊,他們又何來縫隙可插,心中有鬼,方能被人有機可趁,自作自受,怨得誰來?來人啊,把季崇明拖下去,就地……」
「陛下!」危急關頭,徐權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楚離的說話,楚離面色怒氣一閃即逝,不悅的向他望去,沉聲說道:「你最好有別的話說。」
徐權哪裡有什麼話說,不過是想救季崇明一命罷了。此刻急病亂投醫,眼光一掃,登時看到了大帳外面一騎快馬奔來,瞧那服飾,竟是東南行省總督府的樣子,徐權心念電轉,如同撿到了救命的稻草,朗聲說道:「陛下,東南行省有信來報,陛下要不要先過目,也許有重要軍情。」
楚離眉梢一挑:「東南行省?」
「報!東南行省大都督夏青,有本上奏!」
書信官綿長的調子登時響起,楚離眉頭輕蹙,過了許久,終於說道:「拿進來。」
不長的信,只有薄薄的兩張紙,按照當時的風氣,這兩頁紙還不夠歌功頌德奉承君王的前奏。但是,就這麼短短的兩張紙,楚皇卻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下面的眾將跪的膝蓋發麻,季崇明更是心中忐忑,世上最殘忍之事莫過於活活等死,伸頭縮脖反正都是一刀,那倒不如來個痛快的。
徐權倒是抱著一線生機,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楚離的表情,然而,只見他們的大皇面沉如水,雙眉緊鎖,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異樣的表情流露。徐權一顆心漸漸的冷了下去,看來天意如此,他也無力回天了。
唰的一聲,只見南楚大皇一身漆黑軟甲,墨發黑冠,將信折了起來,隨手收起,眼神在眾將身上一掃,目光登時就寒冷了起來。
楚離治軍之嚴,當世堪稱第一。徐權抱著拖得一時是一時的想法,連忙問道:「陛下,可是東南海禁有消息了嗎?」
楚離目光在他臉上冷冷掃過,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樣淡淡一哼,隨即轉過頭來,繼續方才的話說道:「來人,將袁崇明拉下去,軍法處置!」
眾將登時一愣,就連袁崇明也是驚在當場。
大皇說什麼?他說的是軍法處置,不是就地正法,雖然不過是換了個詞,但是這裡面包含的深意,卻是相去甚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