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兩日,天地仍舊是一樣的昏黃,隊伍中的水源在昨日就已經斷絕,人還能硬挺,但是昨天夜裡,彷彿是瘟疫一樣,駱駝們就紛紛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死了五頭。在沙漠里,沒有駱駝就等於要等死,於是,這群向來刀頭舔血出生入死的沙蠻子們也終於恐慌了起來。
龍格察覺到不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晚了。那群他僱傭而來的行會隊員,一個個紅了眼睛,將他的財物搶奪一空,就要返迴路亞城,任是扎巴隊長怎樣呵斥,也阻止不了這群紅了眼睛的惡狼。
龍格眉頭一皺,唰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馬刀,就要上前去和這群蠻人拚鬥。這時,忽見巴魯怒吼一聲,一把脫掉自己的褲子,脫在腳踝上,醜陋不堪的將他那個物件露在外面,就向營地的西北一角大步奔去。
「畜生!」龍格大喝一聲,提刀就追在後面。其他隊員看見了,眼神頓時狂熱了起來,紛紛放下手中的財物,追上前去。
沙漠上純白的駱駝向來十分少見,在漠上一些部落百姓的眼裡,白色的駱駝是神靈的使者,有著圖騰聖物一般的地位。一片金黃的沙地上,一隻白色的駱駝趴在地上,正在愜意的打著盹,在它的旁邊,一名身材嬌小,身穿白色長袍連體風帽的女子正側身躺在地上,閉著眼睛,顯然正在睡覺。
嘈雜的腳步越來越近,女子的眼睛突然睜開,眼神銳利,鋒芒畢露,絲毫也不像是一個剛剛睡醒的人,身旁的駱駝十分機警,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護在主人身邊,警惕的向著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奶奶的,反正老子也活不久了,不如就先拿你來開開葷!」
說著,猙獰著就要衝上前去。
「畜生!」一把雪亮的長刀突然斬下,姓龍格的男子目光冰冷的從後面躍上前來,擋在女子的身前,怒視著巴魯和他後面一群眼神貪婪的大漢,沉聲說道:「你可以把貨物金子帶走,但若是敢胡來,我發誓一定先宰了你!」
「二弟!」扎巴隊長跑上前來,拉住巴魯,叫道:「不要胡鬧,快向龍格兄弟認錯。」
「認什麼錯?」巴魯怒聲叫道:「大哥,咱們先拿這女人瀉瀉火,然後就把他們兩個一起宰了,誰知道是我們乾的?沙漠這麼大,咱們就說他們死在沙漠里了,誰會怪咱們?」
「我自己會!」扎巴隊長叫道:「咱們是行會,不是強盜!」
「我只想活著回去見老婆孩子!」巴魯憤怒的轉過頭去,對著其餘的大漢大聲叫道:「誰想跟著我的,就上去把這個女人做了!」
「我!」一個聲音突然叫道:「我跟著巴魯大哥!」
「我也跟巴魯大哥!」「都是這個女人,若不是她,我們也不會到死亡沙漠里來!」「對!先幹了她,然後搶了錢會路亞城!」
人群頓時鼓噪了起來,龍格眉頭緊鎖,護在女子身前,握刀的手浸出一絲絲冷汗。可是那個女子,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下,卻仍舊靜靜的躺在那裡,若不是胸口微微的一起一伏,別人可能會誤以為她已經死了。
一名大漢突然當先衝上前去,一邊往前跑,一邊脫掉了上身的衣服,探手就要去脫褲子。龍格眉頭一皺,突然挺刀上前,一刀砍在那人的手臂上,大喝道:「滾!再上前一步我殺了你們!」
衝天的慘叫聲突然響起,那人手臂上頓時裂開一道大大的口子,想來這還是龍格手下留了情的,不然他的這條手臂很可能就不保了。鮮紅的血頓時刺激了巴魯等沙蠻子,巴魯一馬當先,大喝一聲,就衝上前來。
二十多個大漢一同衝上,龍格頓時就不是對手,男子一咬牙,舉起戰刀,就要迎敵。然而就在這時,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彈地而起,烏黑的長髮瞬間閃過眼前,雪亮鋒利的匕首好似碧空中的閃電,對著迎面的二十多名大漢猛烈的揮砍下去。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一寸短一寸險,霎那間,長風倒卷而起,白衣女子的速度迅猛絕倫,身手乾淨利落,出手如電,一道道血線衝天而起,夾雜著嘶聲的慘叫,不到片刻,只見遍地全是路亞行會隊員橫七豎八的屍體,有些脖頸中刀,已經氣絕,還有一些正在地上抽搐著,顯然十分痛苦難過。
女子站在一片血泊之中,衣衫雪白,臉上戴著風帽,面紗擋住大半邊臉孔,只有一雙淡漠冷冽的眼神露在外面,好似天山的積雪一般,清冽冰寒。
她緩緩的走上前去,手握著鋒利的匕首,在每一個將死未死的人的脖頸上補上一刀,動作輕鬆乾脆,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恐怖和利落。
龍格瞪大了眼睛望著她,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見她漸漸靠近扎巴隊長,忍不住驚恐的叫道:「住手!」
女子聞言動作微微一滯,緩緩的轉過頭來,眼神在龍格的臉上轉了一圈,隨即又看了一眼腿部中刀癱在地上目光驚恐的扎巴隊長。突然豎起匕首,對著他的腦袋狠狠的就打了下去。
嘭的一聲,刀柄重重的打在扎巴隊長的腦門上,扎巴隊長眼白一翻,就昏了過去。女子把染血的匕首在他的衣服上擦了兩下,然後插回靴子里。
站起身來,走向男人們的營地,一會的功夫,就牽來還活著的幾匹駱駝。將一匹駱駝拴在扎巴隊長的腳踝上,然後扔下兩個水囊在他腳邊。然後將剩下的駱駝栓城一條線,都系在自己的白駱駝身上,一言不發的翻身爬了上去。剛走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頭對仍舊站在原地的龍格語調清冷的說道:「不是要去朔北嗎?走啊。」
龍格啊了一聲,頓時晃過神來,撿起地上的刀鞘,就追了上去。不得不說路亞行會的人真的很沒有耐性,當天晚上龍格就跟著女子找到了水源,當他看到那一片蔚藍的海子的時候,一顆心幾乎都雀躍了起來。這個之前在沙蠻子面前性格清冷,語調森寒的男人此刻卻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歡呼一聲,就從駱駝身上跳了下去,踉蹌的跑下沙丘,噗的一聲跳到水裡,大聲的笑了起來。
女子穿著一身沙漠女子最普通的亞麻長袍,騎在駱駝背上,高高的站在沙丘之上,淡淡的望著下面的男子。眼神漸漸飄忽了起來,好像是看著他,又好像透過他看到了別人。
她微微的仰起頭,天邊的夕陽將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火紅。每天傍晚的大漠都是最美的,熱度已經漸漸退去,也沒有夜裡的寒冷,是溫和的,帶著落日的餘暉與滄桑。
五年了,女子低低的一嘆,聲音是那般的滄桑,又夾帶了太多的疲憊。
時間過的真快,一晃,他已經走了那麼久了。而她,也像一抹無主遊魂一般,在這個虛浮的人世中遊盪了五年。
五年來,她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名山大川,找遍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角落。可惜,世界那麼大,終於還是有雙腿走不到的地方,黃沙漫漫,征途遙遙,她早就已經失去了方向。
之炎,你在哪裡?你還好嗎?你可知道我仍在找你?
天地火紅一片,夜幕就要降臨。
「姑娘!」龍格抓到一隻沙狐,手腳麻利的撥皮燒烤,雖然狐狸的味道多少有點怪怪的,但是已經連吃了一個月乾糧的人哪裡還會講究那麼多。
女子接過烤的香噴噴的狐肉,摘下面紗,撕下一塊肉,小口的吃了起來。
龍格還是首次看到她的長相,頓時就有些呆住了,傻乎乎的舉著滾燙的烤肉,竟然絲毫不覺得燙手。
準確來說,這女子的長相併不是如何絕美,龍格年紀雖輕,但是也是走遍了西域諸國,見過了各國各色的美人,比她美艷風情的不知幾何。然而這女子渾身上下所散發出那種寂寞淡漠的清冷之氣,卻是那般的靈秀逼人,那彎彎雙眉中所帶出的堅強,在火堆的光芒映照下,更加顯得鍾靈毓秀。此刻,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吃著烤肉,就帶著那樣風華絕代的光彩。這不是大家閨秀的女子所有的嬌媚,也不是西域開放胡女所有的風情,更不是風華正茂的小女孩身上的嬌憨,而是獨立的,堅強的,倔強的,難以名狀的獨特氣質。
清冷的女子繼續吃著東西,連頭都沒有抬,只是語調冷冽的緩緩說道:「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音調微微上揚,但仍舊偏顯低沉,可是寒冷的氣息卻直透而出,嚇得龍格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連忙低頭吃肉。可是沒一會,他又抬起頭來說道:「你不會的。」
女子微微揚眉,冷冷的哼:「恩?」
「我說你不會的,」龍格堅定的說道:「你看起來雖然比較冷酷,但是我相信你不是個壞人,不然你也不會當初在沙暴中救了我們,帶我們進死亡沙漠,更不會給扎巴隊長留駱駝和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