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請用我的生命去換取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就讓我的死去代替他的死。他是世間最最美好的一個人,卻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世間最大的折磨?
眼淚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來,巨大的無力感深深的折磨著她的心。
多麼想將那個人追回來,哪怕自己會痛的流血,可是還是希望看到他溫暖的微笑。然而,他不會開心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寧願自己的心在滴著血,也會笑著去看著別人的幸福。
如此,就這樣吧,用最深沉的心去偷偷愛著你,希望你可以跳出命運的輪迴,遠離宿命的糾纏,得到自己的幸福。
空曠的長街上,一匹瘦馬在清晨的薄霧中漸漸遠離,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只餘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牧蓮姑娘。」李顯突然高聲叫道。
牧蓮騎在馬上,淡漠的轉過頭來,眉梢微微一挑,看著這個年少的少年。
「你要走了嗎?」李顯看著她,微微有些不解。昨天她被人打傷了腿,還是他把她一路被回去的,沒想到那八個南疆巫醫這麼快就把她治好了。
「恩。」牧蓮點了點頭。
「你要去哪裡?」
牧蓮說道:「不知道。」
「不知道去哪裡嗎?那你為什麼還要走?」
牧蓮一笑,說道:「這個世上,又有什麼人是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
「我走了。」牧蓮笑笑,這是她從前從不會有的笑容,寧靜且溫暖,似乎是放下了一些什麼的釋懷,一時間竟然燦爛的讓李顯睜不開眼睛。等他回過神來之後,牧蓮已經走的很遠很遠,看不到身影了。
「哎!還是走了,這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
蒼老低沉的嘆息突然傳來,李顯轉過頭去,只見祥叔顫巍巍的站在一旁,眺望著牧蓮離去的方向,喃喃的說道。
「祥叔,你說什麼?」
老人家嘆息道:「她當年被燕王殿下陷害,害了自己的族人,成了天地背棄的叛徒,又流落到北疆大營做軍妓。穆連人因她的原因被匈奴逐出匈奴部族,後來有一段時間投靠了我們大秦。她的弟弟是穆連人的首領,來到北疆大營朝拜的時候,竟然點名要她出面侍寢,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強暴了她,並且讓所有的穆連人都強暴她,那時候,她剛剛十六歲,連續兩天在較武場上被穆連部的那些畜生蹂躪。幸好殿下當時正好到北疆大營視察,知道之後,當場殺了三名正在玩弄她的穆連人,並將穆連部逐出大秦的藩屬。不過從那以後,她有兩年的時間不會說話,痴痴傻傻的,殿下就帶著她去南疆求醫,南疆巫醫族的大長老治了一年多,她才漸漸的好了起來。」
「哎!」祥叔搖頭嘆道:「可憐的孩子,現在腿還瘸了,天下那麼大,一個女孩子,受了欺負可怎麼辦?」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說著,拉過一匹棗紅馬,想要牽到馬圈裡。
李顯站在原地,有些發愣,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些繁複的心思,漸漸的襲上心頭,他突然想起當初在白鹿原上第一次聽說這個女人的時候,自己的表情還是那樣的輕蔑,可是漸漸的,漸漸的,隨著一點一滴的接觸,有些東西慢慢就改變了。
天下之大,一個瘸了腿的女孩子,若是受了欺負該怎麼辦呢?
年輕的臉上,漸漸的有一層陽光般的笑容,他突然一把奪過祥叔手中的馬韁,翻身就跳了上去,大叫一聲,就向著牧蓮消失的方向追去。
祥叔大驚,跟在後面叫道:「小李子,你要去哪啊??」
「祥叔,我找她去!」
祥叔大急,叫道:「你到哪裡去找啊?這會都走遠了!你還回不回來啦?」
李顯的笑聲遠遠的傳了回來,帶著年輕人的自信和堅定,大聲的回蕩在空氣之中:「找不到就繼續找,找到了就不回來了!」
陽光璀璨,一片金黃的光芒,清晨的太陽終於從地平線下跳了出來,天地間都是璀璨的陽光。
門廊之後,白袍的男子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舒緩的笑了起來。
那笑容,那般寧靜,又帶著一絲絲隱藏不住的羨慕。
那個年頭的時勢,就像是波瀾壯闊的河流,一個巨大的石塊扔進去只能掀起一星細浪,卻阻止不了河水奔騰朝東的大局。
秦王的壽宴,終究只能成為後世史官口中的一場鬧劇。萬國朝拜,宣王大婚,湘王叛亂,太子被誅,燕王中毒,宣王置之死地而後生,雷霆反擊,斬殺親弟,保住了整個大秦的基業,卻最終沒能保得那個戎馬一生的秦王。使得秦王慘死太廟,臨終受命,奠定出新一代的帝國聖君。
縱觀全局,以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角度來看,宣王無疑是這裡面最大的受益者。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名正言順的除掉了阻擋他繼位的幾個最有力的競爭者,風輕雲淡,沒有半點污點,並且贏得了大秦所有軍民的擁護和愛戴。
在後世的街頭說書先生口沫四濺的笑稱宣王口蜜腹劍、借刀殺人、弒兄殺父、殘害親族說的斬釘截鐵的時候,咸陽的朝堂之上,卻為宣王是否應該繼承皇位一事險些動起了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宣王的授業恩師,當朝第一大儒仲太傅卻是極力反對秦之炎繼承皇位的黨派首腦。理由赫然是秦之炎病入膏肓,恐難擔當重任。
朝堂上的局勢,頓時膠著了起來。大秦各個大小藩國,氏族藩王無不在摩拳擦掌,想要借著新帝繼位這一場亂子擴大自己的勢力,各大豪門幾乎都派出了家族的骨幹之人進京疏通,想要在極力穩定住家族已有勢力的基礎上得到更多的甜土。咸陽城內一時間人頭涌涌,各方首腦齊聚,四處鑽營,商榷謀劃,忙的不亦樂乎。
原本因為秦王去世而殘留的點點哀愁之氣,已經漸漸的消失殆盡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忙於奔走在宣王府和軍政處的時候,波瀾壯闊的局勢陡然被打亂,好似一場巨大的暴風雨降臨一般,還沒待這群人晃過神來,風暴就已經席捲了整個大秦帝國。
歸皇令的發布即便是在後世看來,也不得不贊一句高明至極。這道奠定了大秦絕對強悍的中央集權的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遍及全國。它首先收回了各大氏族藩王的武裝權利,改州牧為郡縣,收回地方的選官權利,開設科舉,興文武兩試,地方推選官員的制度被完全取消,改由朝廷選派。並收回了全國的賦稅,各地方軍餉由皇室統一發放,將領實行輪換變更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將領的擁兵自重,重視農耕,興商貿,開通和各國的通商城池,只不過幾天的時間,整個大秦上下就已經煥然一新。曾經那些土皇帝一般的氏族豪門,頓時成了沒牙的老虎,再難如以前那般掣肘於朝廷了。
秦之炎出手之快,讓那些各地方豪強大戶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等到他們意識到這項舉措對他們實在是大大損害的時候,所有的政策都已經執行完畢,現任的郡縣長官已經到任,手上的武裝力量也已經被收回,即便是滿腔的憤怒,也只能咽到肚子里,表面上興高采烈的去迎接新的頂頭上司。
疾風知勁草,亂世顯英豪。秦之炎十年壓制,一朝出手,整個大秦風雲色變,無人能阻其鋒芒。
然而,在所有大秦氏族豪強們暗地裡破口大罵的時候,本應風光無限的宣王府,此刻卻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今天已經是青夏離去的第三天,從早上開始,秦之炎就一直處在昏迷的狀態,八巫用盡所有辦法,也只能勉強維持住他微弱的呼吸,宣王府大門緊閉,嚴防任何一個人走出府去,以免泄露了宣王病危的消息。就在所有人心驚膽戰的時候,仲太傅敲響了王府硃紅色的大門,從一旁的側角門走了進來。
床榻上,秦之炎已經病的脫相,眼窩深深的陷了下去,嘴唇泛青,面色蒼白若紙,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半點也看不出他還是個活人。
年邁的仲太傅只看了他一眼,眼眶就紅了起來,祥叔慌亂失措,不斷的說道:「仲大人,怎麼辦啊?能挺過去吧?能挺過去吧?」
仲太傅強忍住鼻間的酸意,示意眾人出去,獨自一人搬來一方凳子,坐在他的床榻前。
秦之炎的眉頭緊緊的皺著,表情十分痛苦。仲太傅清楚的知道,他每次毒發嘔血的時候有多麼的疼痛難忍,為了醫治他的病,找到最好的治療方法,南疆八巫曾在動物和死囚的身上種過那種毒。可是,無論是多麼孔武有力的男人,還是兇猛狂暴的野獸,卻沒有一個能挺過毒發三次,大多以頭撞牆或自斷血脈而死,死狀凄慘可怕,即便是膽子再大的人見了也會為之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