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太子,西川燕回,哪怕是楚皇,在這方面的所作所為都遠不及我,只是他們不懂得怎樣保全自己的名聲罷了。策反南疆的叛亂,就是我親自去做的。若不是你,楚離可能早就死在沙旱地上了。」
「老四為人謹慎,我派人潛伏在他身邊兩年仍舊沒有打到內部,以至於有今次的失誤。但是這樣也好,這樣事發之後,我們的反應就顯得十分真實,即便是那些人老成精的滿朝文武,也不會相信是我在背後做的手腳。他雖然有些頭腦,但是過於衝動,常年在軍營里打轉,對於朝堂上的權謀就略顯生疏,對於小關節的把握也不夠完善。太廟裡的皇帝是假的,我在今天早上就已經派人把他殺了,不然以父皇的性格,是不會這樣衝動的將自己陷入險境的。我早就已經派人找到了華陽,三天前她就已經隱藏在東部水軍中主持大局,城防的將領們也心中有數,等待的,只是老四在天下人面前還我一個清白罷了。」
青夏突然淡淡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你已經把一切都算好了。」
「我算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算準你,也沒有算準楚離。」
秦之炎搖頭苦笑:「我以為那天晚上楚離定會帶你走,但是他沒有,反而讓十萬黑衣衛去支援之翔,自己跑回邊境帶著十萬老弱病殘回到咸陽不知死活的謊稱有五十萬大軍,也就是老四太不了解楚皇的為人,換了是我,或者是燕王,楚離必死無疑。我以為再次見面他定會將你帶走,可以他又沒有,他竟然帶著他的駐防老兵攔截在他以為是老四的人馬的東部水軍之前,若不是我之前叮囑了華陽,他此刻可能也已經奔赴黃泉。我以為秦之燁的人馬定會將你攔在城門外,不會讓你來大鬧法場,沒想到他也沒有做到,反而讓你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讓我前期的安排都成了擺設。不過好在有驚無險,一切都按照我的意願發展到了這一步,如今我黃袍加身為期不遠,依瑪爾,若是你願意,你就是我的皇后。」
眼淚終於還是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青夏苦笑一聲,緩緩的推開了秦之炎的手,站起身來說道:「楚離在哪,你要殺他嗎?」
秦之炎眼神漸漸變得冰冷,沉聲說道:「楚皇雄才大略,頗具帝王之風,若不是你,他永遠也不會有這樣方寸大亂的時候,想要一統天下,完成不世功業,就必須先剷除他,不在這個時候除掉他,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你要這樣?」青夏突然大聲叫道,眼睛通紅,她坐在這個屋子裡一個晚上,一直在找著所有的理由來勸服自己,可是此時此刻,聽到他親口說出的這些話,她突然覺得整個心神都被人狠狠的掏空了,她憤怒的叫道:「你不該是這樣的!你那麼多次的救我護我,連性命都不要,連秦王的命令都不理,怎麼會是這樣野心勃勃的人?」
青夏突然跑上前去拉住秦之炎的手,眼淚大滴大滴的滾了下來,急切的說道:「秦之炎,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對嗎?你是有苦衷的對嗎?你不會是這樣的人的,當皇帝有什麼好,你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一統天下,為什麼還要做萬盛之君,我陪著你不好嗎?不要那些不好嗎?」
秦之炎淡淡一笑,握著青夏的手,說道:「人的一生中,總是會犯幾次傻的。況且,我做皇帝和跟你在一起並不衝突,我可以只要你一個妃子,不娶別人,怎麼樣?」
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青夏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她的嘴唇顫抖著,不可置信的向後退去,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會這樣?」
秦之炎溫和一笑,只是現在看來,這一笑中卻有那麼多詭異的神色。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只是你沒有發現罷了。這樣沒有什麼不好,最起碼,我可以保護你再也不受人欺負。」
「我不相信!」青夏突然怒聲尖叫,雙手抱住頭,瘋狂的搖著,眼淚撲朔朔的掉下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在騙我你在騙我!」
「再過兩個時辰,華陽的大軍就要發動進攻了。」秦之炎突然轉過身去,語調冰冷的說道:「從此以後,天地之間,再也沒有能與我抗衡的人。」
「啊!」青夏突然尖叫一聲,大黃陡然被驚醒,一身黑袍的女子一把打開房門,踉蹌就跑了出去。雪白的小獸睡的迷迷糊糊,見狀也跟著追了出去。一路上王府的眾人無不大驚,驚慌失措的避讓一旁,直到青夏爬上戰馬奔出府去,眾人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仲太傅低嘆一聲,緩緩的走進房間,看著秦之炎清瘦的背影,無奈的說道:「為什麼不把事實告訴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秦之炎淡淡一笑,聲音落寞的說道:「我時日無多,何苦拖累了她。」
仲太傅眉頭緊鎖,沉聲道:「難道你認為這樣對她就是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一時的失望痛苦,總好過將來一輩子的難過。」
「哎!」仲太傅嘆息一聲,說道:「當年的蒼耳山崩塌,將商丘一族全部覆沒,世間只剩下這一丸靈藥,原本可解你之毒,若是沒有秦之燁那一箭……」
「太傅,」秦之炎轉過身來,面容仍舊是那般溫和,淡笑著說道:「天意如此,何必強求,我能多活這麼久,已經是上蒼的厚待了。之翔怎麼樣,到了哪裡了?」
「最多還有五日的路程,」仲太傅沉聲說道:「一定來得及。」
「希望如此吧,」秦之炎緩緩的坐在椅子上,這麼一會的功夫,他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了起來,「父皇受傷太深,已經沒救了。太子已死,燕王又被之燁毒成了傻子,大秦一脈,也只能指望他了,這樣,也許還可以保全母親和兩個妹妹。」
秦之炎突然低頭咳了起來,好一會才放下手,攤開手心,只見手掌之上滿滿都是暗紅色鮮血。他也不動容,輕聲說道:「找到華陽了嗎?」
「還沒有,不過探子回報說,應該是困在龍牙沙漠了,我們已經派出了當地的牧民全力搜索。」
「恩,」秦之炎點了點頭,說道:「東部水軍現在由老六主事,我總還放心一些。」
「殿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連舟走了進來,沉聲說道:「姑娘出了東城門,騎馬向東面去了。」
「恩,」秦之炎輕咳一聲,說道:「你們盯著點,不要在路上出事,也不要被她發現,到了南楚大營就好了。」
「是!」
天邊的啟明星漸漸升起,一夜就要過去了,秦之炎一身舒緩的長袍,緩緩的靠在椅子里,一雙眼睛疲憊且沉重,緩緩的閉上。
好在,都沒有事,好在,一切就要過去了。
依瑪爾,長生……
將要清晨的時候,突然飄起了冰涼的春雨,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棱上,聲音很是動聽。
清冷的書房裡,一燈如豆,書房外面的竹林婆娑的搖曳著,清脆油綠的一片,不時的有清新的風悠悠的掃過,發出刷刷的聲響。這是青夏剛入府中的時候,秦之炎命人從南方挖回來的竹子。北方的氣候,本不適合養竹,奈何她很喜歡,雖然只是略略提了一句,就被那人記在心上。千里迢迢的派人去挖了竹子,回來一棵一棵的種養,北方氣候苦寒,這些竹子剛來的時候都被凍壞了,黃黃的一片,沒有半點光澤。宣王很聰明,命人在外面建起了房子一樣高的大花房,將這些竹子都扣在裡面,後來天氣暖和了,才將房子拆去。如今,這一棵一棵的已經長的十分高大了。
雖然,才僅僅不到兩個月。
書房裡面,靜靜的一片,不時的響起沉重的咳嗽聲,很低很低,顯然裡面的人在有意的壓制著。冷風順著窗子吹了進去,斜斜的捲起那些細雨,牛毛一般飄飄蕩蕩。突然噗的一聲,吹熄了書案上的燭火,細密的雨點打在昂貴的白萱溶紙上,氳濕了上面淡淡的墨跡,角落裡的宮燈靜靜的燃著,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已經要天明了,即便只有這一處燈火,屋子裡也並不顯得昏暗。
書案前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來,面色蒼白,臉孔清俊,眼窩有些塌陷,略略帶著絲病容,但是既便如此,也難掩他的超塵之氣,隱隱帶著一絲書卷般的柔和和溫潤。他抬著頭,注視著外面的雨滴,淡淡的牽起嘴角,一笑說道:「春雨貴如油,好雨,好雨。」
突然輕輕的咳了兩聲,放下手上的白絹,也不會理上面觸目驚心的血絲,只是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窗子旁,全然不顧外面冰冷的風,靜靜的望著觸手可及的那一片茂密的竹林。緩緩的伸出手去,指尖輕觸那油綠一片的竹葉,眼神好似看著那些竹子,卻有好似飄過它們,看的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