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士兵們持刀上前,百姓們頓時噤聲,徐昌齡怕時間拖久,多生事端,一下抽出令牌,向著石台拋了下去,沉聲說道:「行刑!」
剎那間,天地頓時玄黃一片,長風斗卷,塵土飛揚,迷惑驚恐的各色眼眸中,無數顆心摔落在地,無數雙眼睛定定的望著那隻木質的令牌,久久無法回神。
彷彿過了那麼久,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只聽嗖的一聲破空銳響頓時好似一個驚雷陡然炸開,一隻銀色的利箭旋風般激射而來,一箭洞穿那隻令牌,直射向徐昌齡的腦袋,徐昌齡大驚下竟然動也不會動,巨大的驚呼幾乎同時響起。只聽嘭的一聲,利箭穿過徐昌齡的帽子,狠狠的插進他身後的柱子之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就連執行命令的刀斧手都傻愣愣的站在當場。
全場的士兵、高官、百姓齊齊轉頭望去,只見空空蕩蕩的長街盡頭,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之上,黑袍雪膚的女子一手拿著一隻描金勁弩,仍舊保持著射箭的姿勢。眉眼凌厲如雪,身姿較小可是卻有著那樣強大的氣勢。長風吹過,她的黑色長袍隨風而動,裙角飛揚,上面的大紅牡丹越發顯得鮮紅似血,這是她當日大婚之日的喜袍,今日再一次穿在身上,卻有著那樣不同的心情。
秦之炎一直緊閉的眼睛終於睜開,好似璀璨漆黑的星子,有著那樣盛大的光芒,炙熱如火一般的緊盯在女子的身上,裡面有著巨大的浪在翻湧。
「大、大膽!抓住她,馬上把她給我拿下!」徐昌齡大怒,吹鬍子瞪眼的大聲叫道。
一群士兵隨之奔襲而上,青夏眉梢一寒,迅速彎弓搭箭,只聽嗖嗖聲不絕於耳,眾人赫然停住腳步,只見人人身前都插著一隻利箭,距他們的腳尖只差分毫。
這樣神乎其技的手段,頓時驚呆了全場的人,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步。青夏輕輕的踢在馬肚子上,戰馬緩緩的上前,一步一步,嘀嗒聲響,踏碎了滿場的寧靜。隨著戰馬的上前,士兵們不約而同的緩緩退後,很快,就來到了廣場之上。
「你們!都愣著幹什麼?上啊!」徐昌齡大怒,連忙怒聲叫道。
兩側的親兵頓時將青夏圍在當中,但是卻無人真正的攻上前去。
青夏看也不看那些人,利落的翻身下馬,從馬匹的另一側,拿下來一個紅漆食盒,提在手上,仰著頭,看著上面的秦之炎,多日以來的幽思頓時盡皆化作兩行清淚,她璀璨一笑,輕聲說道:「之炎,我來了。」
秦之炎眼眸深深,望著青夏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難過,他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青夏提著食盒,舉步就要上前。士兵們左右觀望,終於一名士兵鼓足勇氣,登時閃身而上,虎虎生風的揮拳相向。
青夏淡然行走,手提食盒,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他攻上前來,突然單手以詭異的角度穿插而去,一個標準的小擒拿手分錯式,就只聽咔嚓一聲,那人的手腕頓時折斷,詭異的向一邊偏去,慘叫聲頓時而起,男人抱著手臂登時委頓在地。
眾人大驚,兩名士兵對視一眼,齊齊上前,左右夾擊。青夏身軀頓時拔地而起,猛然偏轉,一手緊扣住一名士兵的頭頂,以此為支力,兩腳迴旋猛踢,砰砰砰砰重重的踢在另一名士兵的胸膛之上,士兵胸膛幾乎凹陷下去,口中鮮血長流,那人還沒到在地上,青夏手腕一扭,被青夏抓住頭髮的男子頓時大聲慘呼,滿頭長發被青夏硬生生扯下大片,頭皮處鮮血淋漓。
動作乾脆利落,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間,轉瞬之後,只見女子仍舊錦衣華服,手提食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好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姿勢一樣。可是地上的三個男人,卻仍舊在不斷的翻滾著,嘶聲慘叫。
所有大秦士兵齊齊膽寒,不自覺的向後退去。徐昌齡大怒,厲聲道:「弓箭手,弓箭手準備,把她……」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只聽一陣破空聲響陡然傳來,只見一把匕首緊擦著他的臉,嘭的一聲狠狠的插在身後的柱子上,正好沒進之前的那隻弓箭的尾端處。徐昌齡面色煞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夏提著裙擺,仍舊向著高台倔強的走去。
廖大人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攔住她。」三百多名三司法的兵勇迎上前來,擋在青夏的面前,再一次將她的視線堵截住。
青夏咬緊嘴唇,放下食盒,雙臂一震,寬大的長袖裡,竟然滑下兩柄匕首,女子手握匕首,眼神凌厲,頗有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羅剎氣勢。
「讓他們見一面吧!」人群中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隨後無數個聲音喧嘩的叫道:「讓他們見一面啊!」
百姓們群情激奮,集體大聲高呼著,廖大人見勢不可擋,只得點頭說道:「好吧,敏銳郡主,就允許你們見一面,不要誤了行刑的時辰。」
士兵們如卸重負,紛紛退了下去。
青夏一步一步登上高台,來到秦之炎的身邊,刀斧手已經退了下去。青夏跪在秦之炎身邊,將食盒放在地上,抿緊了嘴角,還沒有說話,眼淚就撲朔朔的掉了下來。
這個之前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皺半點眉頭的女子,此刻卻好似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臉色蒼白,淚珠漣漣。
秦之炎溫和一笑,伸出手來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低沉沙啞,可是仍舊是溫和如水一般,輕聲說道:「別哭了,這麼多人看著,哭花了臉,會很醜。」
青夏伸手捧住秦之炎的臉頰,抿嘴說道:「你瘦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說道:「牢里的飯菜沒有你做的好吃。」
青夏拿過食盒,打開蓋子,裡面熱氣騰騰,有甜甜的香氣飄了出來,青夏一樣一樣的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說道:「時間倉促,我只做了些甜點,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喂他吃了一口糕點,連忙倒了一杯雪梨川貝熬成的湯,遞到他的嘴邊,說道:「喝一口,我加了些蓮子,味道很好。」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喝了一大口。
時間緩緩而過,空氣里滿是沉悶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兩人的身上,只見兩人好似在家中閑聊一樣,一邊吃東西,一遍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聲音很輕,看似那般平淡。可是不知為什麼,卻有那樣悲涼難過的情緒回蕩在空氣之中,所有在場的人全都淚含眼眶,靜靜的不發一言。
徐昌齡是秦之燁一手提拔起來的,此刻仰頭看天,眼見時間就快到了,連忙大聲說道:「行刑時間已到,閑雜人等速速退下!」
青夏的手登時一抖,湯勺里的川貝濃湯全都灑在了秦之炎的衣襟之上,臉色頓時變得雪白。
整個正陽廣場,大約有三萬多的侍衛,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那些惡狼一般的目光森森的注視在她的身上,讓她背脊發涼。她的手寒冷如冰,秦之炎帶著鐐銬的手緩緩的抓住她的手腕,淡淡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走吧,離開咸陽,聽話。」
身後的刀斧手猛地走近,青夏眉梢一挑,素手一揚,白亮的匕首瞬間疾飛而去,噗的一聲就狠狠的插在那名刀斧手的腳背上!
「大膽刁婦!快將她拿下!」徐昌齡躲在人後,覺得稍微安全了一點,方才大聲叫道。
數百名士兵齊齊擁上前去,青夏一把抽出一桿立在平台之上的長槍,紅纓長槍凌空一掃,黑袍墨發隨風而動,青夏轉身單膝半跪在地上,長槍橫舉,護在秦之炎的身前,眉眼凌厲的喝道:「誰敢過來!」
這一聲清奼聲勢清冽,銳氣逼人,眾人一愣,竟然一時間無人上前。
秦之炎眉頭緊鎖,沉聲說道:「依瑪爾,快走,不要胡鬧!」
「我不走!」青夏回過頭來,半跪在他面前,悲聲說道:「在龍脊山皇陵里,在沙旱地上,在白鹿原,在洪天水牢,你從來沒有拋下過我,我死也不會走的!」
秦之炎閉上眼睛,面容痛苦的說道:「我身中劇毒,本就活不長,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你今日來送我一程,已經夠了,現在馬上離開。」
青夏拚命的搖著頭,說道:「不可以,我辦不到,我們就要成親了,我已經嫁給你了,你若是死了,我該怎麼辦?你說過要永遠陪著我的,你死了,我該去哪裡?秦之炎,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守信用?」
「我本身就是騙你的,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身中劇毒怎麼能永遠陪著你?我只是想在活著的時候自私的霸佔著你罷了。」秦之炎微微苦笑,說道:「依瑪爾,我終於還是要辜負你了,我對不起你。」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青夏怒聲叫道,眼淚潸然而下,「你知道對不起我就來補償我,我一無所有,只有你一個人,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我該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