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蓮抿緊了嘴唇,突然伸手輕輕的擁了一下青夏的肩膀,沉聲說道:「你小心。」
「你也一樣。」
青夏騎在戰馬上,剛剛繞過了五華門,就見前方大街上竟然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青夏頓時心頭一緊,全身的肌肉都敏感的緊抽了起來,好像是一隻豹子一般,隨時做好攻擊的準備。因為她知道,前方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她從來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自己死的沒有價值。
「咳!」
一聲輕咳突然響起,青夏頓時回過頭去,雙眼銳利的盯在秦之燁的臉上,只見秦之燁緩緩的舉起手來,眼看就要揮了下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近,她慢慢的曲起腿,隨時準備發動凌厲的反擊。
空氣沉悶,劍拔弩張。然而就在這生死一剎那之間,突然一聲尖銳高昂的長鳴陡然響起,眾人一驚,齊齊向著東城門的方向轉頭看去,只見巍峨豪邁的東方城門上,幾十名傳訊兵手握號角,長聲吹奏,聲音雄渾,激蕩寥落。聲音傳遍咸陽城的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
城牆之外,一面烏黑盤龍的大旗陡然豎起,迎風招展,激蕩飄揚。
剎那間,城門之上無數個聲音齊聲高呼道:「南楚大皇率軍五十萬,前來憑弔太子大喪!」
「南楚大皇率軍五十萬,前來憑弔太子大喪!」
聲音那般雄厚,傳到所有人的心底。就在整個天下,各個部族藩國,所有人都如逼蛇蠍的離開大秦這個混沌的大水潭之時,就在她求告無門、四面楚歌之時,就在她準備以命相搏、孤注一擲之時,那個男人,那個被她屢屢傷害,卻又屢屢相伴糾纏的男人,終於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悍然的再一次踏入了她的生命。
很多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的跌宕起伏,希望中帶著毀滅,死亡中又點燃新生。青夏看著遙遠的東方,看著那面給她帶來了莫大信心與力量的大旗,只覺得眼眶發酸,她抿緊了嘴唇,眼神明亮的轉過頭來,望著秦之燁難看的臉色,笑著說道:「湘王殿下,我們是先進皇宮,還是先去迎接楚皇的大駕呢?」
看到楚離的時候,正是正午,陽光刺眼,但是並不炙熱,明晃晃白亮亮的,但是風卻是涼的。
青夏看著他,只覺得時光好似倒流到了多日之前,那一天,她站在百草叢中,望著那個恍若天神般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像是一個完全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一般驚慌失措。
可是此刻,看著多面那黑壓壓的大軍,看著楚離堅韌英俊的臉孔,一顆心好似決堤的海水,瘋狂的翻騰了起來。
到底一個人可以感動到什麼地步,在絕境中看到曙光究竟是什麼感覺,若是沒有他的存在,她是否能無恙的走到今天?
如果說秦之炎是渾濁塵世中最溫暖的家,那麼楚離就是家門口的那棵大樹,雖然一直被她關在門外,卻始終屹立在那裡,不曾移除。在她不經意間漸漸的枝繁葉茂,漸漸的果實累累,漸漸的參天高聳,終於光華縈繞,成了她的菩提。
笑容漸漸苦澀了起來,裡面有太多她不願意去觸碰的東西。楚離帶著大軍緩緩走了過來,有長風卷過他的衣衫,帶著風塵僕僕的塵土,還有晝夜奔襲,七日之內往返秦楚的堅忍,眼神銳利,好似蒼鷹。
秦之燁面色陰沉,但是仍舊問道:「不知南楚大皇去而復返,所為何事?」
楚離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竟然一言不發就轉過頭來看向青夏,好似沒聽到秦之燁的問話一樣,沉聲對著青夏說道:「沒事吧?」
青夏的眼淚險些掉落下來,她微微咬住下唇,抿緊嘴角,抬起頭緩緩的搖了搖。三日以來的擔驚受怕,力不從心的心酸和難過,像是滾滾大潮一樣席捲了她的心神,那些午夜夢回的擔憂和害怕,蟲蛇一般的糾纏著她的神經。
楚離這一句話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在宣王府大廈將傾的時候,在她昏倒在地被關入監牢之中的時候,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抱住她,也沒有如齊安一般前往獄中探望她將她帶走,而是選擇了連夜回國,整頓兵馬,千里奔襲,帶著千軍萬馬給她最強大的支持,做她最堅定的後盾。只是因為他了解她,明白她,知道不可能就這樣帶著她一走了之。
她以前總是認為楚離是個不懂得什麼是愛的男人,在看到秦之炎被利箭射穿的時候,她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在得知他離開大秦的時候,她也真的就相信他是不想捲入到大秦的內亂之中。
她從來沒有相信過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為了自己陷入險境,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為了自己身受重傷,自己還是不能夠完全的信任他,那種懷疑好似根深蒂固的存在於她的血肉之中。她可以毫無保留的相信秦之炎,就算身陷死地,她也相信秦之炎會在第一時間前來解救她,可是卻忘了,無論哪一次的絕境之中,她也同樣看到了楚離的影子。
青夏眼波如水,抿起嘴唇使勁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楚離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就好。」
秦之燁的臉色霎時間要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聲音帶著一絲怒氣,但仍舊強忍住怒火沉聲說道:「楚皇陛下……」
「去找個有分量的人來和我說話。」
楚離聲音低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沉聲說道,態度傲慢,可是又帶著一絲屬於王者特有的尊貴氣度。隨即,低頭對青夏說道:「跟我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楚皇陛下未免有些太過於目中無人!」秦之燁終於大怒,眼梢一挑,厲聲高喝道。
話音剛落,楚離身後的五十萬南楚大軍突然整齊劃一的齊聲怒喝,好似平地里的一聲驚雷,氣勢驚人。
楚離緩緩回過頭去,眼梢淡淡的瞥向秦之燁,雖然沒有說話,可是輕蔑的表情已經溢於言表。
「秦之炎之後,大秦難道還有人嗎?」楚離淡淡一笑,不無嘲諷的說道:「我若是你,現在定不會在這裡夾纏不清,五十萬大軍直到咸陽城門口你的哨兵才發現,湘王殿下難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秦之燁面色鐵青,楚離淡淡一笑,說道:「寡人此次前來只是來弔喪而已,殿下不必驚慌。」
「既然楚皇陛下前來弔喪,還請道太和宮一敘。」
「不必,」楚離沉聲說道:「弔喪只是其一,其二我是來接寡人的妃子回國。」
秦之燁眉頭一皺,語調陰沉的說道:「陛下此言何意,難道陛下的妃子在我大秦嗎?」
楚離哈哈一笑,朗聲說道:「真人面前何必說假話,庄青夏是寡人的妃子,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說罷,眼神在秦之燁身後的一眾侍衛身上掃了一眼,淡淡的冷哼一聲。
「哦?庄青夏是楚皇的妃子嗎?這還真的天下奇聞,就在幾天前,我還喝了她親手敬上來的禮茶呢。庄姑娘是我大秦的郡主,是我國營造司的主事,陛下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嗎?」
楚離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七天前我還險些將她親手送給秦宣王呢,可是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怎樣?」
秦之燁不悅道:「楚皇陛下是一國之君,這樣說話不舉的太過於兒戲了嗎?」
「是嗎?」楚離冷冷一笑,說道:「我為人行事向來兒戲,湘王殿下今日才知嗎?」
秦之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楚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當我真的怕你嗎?」
「我就是欺你了,你待如何?」楚離眼光頓時為之一寒,厲聲回敬道。
秦之燁面色鐵青,陰冷的說道:「大秦鐵騎強兵,百年來難逢敵手,我大秦軍民一心,你真以為你可以隻手遮天嗎?」
「這番話,還輪不到你來跟我說。」楚離冷笑一聲,嘲諷的說道:「大秦的兵馬元帥是秦宣王,不是你。不要得到了一時半刻的甜土,就妄想會永遠佔據下去,等你真的坐穩了秦廷的位子,再來同我說話吧。」
說罷,拉住青夏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楚離,名不正則言不順,你窮兵黷武,出師不明,天下自有公理對你進行評判!」
楚離好笑的回過頭去,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弒兄殺父、殘害忠良、囚禁兄弟的人也好意思說名不正則言不順,你我都是一樣的人,又何必拿大家都不在乎的公理壓人?況且,我弔喪前來,順道接回我的妃子,名正言順,沒有半點違背公理之處,我勸你若是想要羅織罪名,還是稍微下點功夫的好。」
話音剛落,楚離走上前去,一把將青夏打橫抱起,向著自己的兵馬方向大步走去。
青夏一驚,連忙推在楚離的胸膛上,急忙說道:「楚離,放我下來。」
楚離不為所動,雙臂好似鋼筋鐵鑄一般,緊緊的將她箍在懷裡,不肯有半點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