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原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塵埃落定,萬事休矣,他們之間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前方,早已無路。

「你這個囂張跋扈的潑婦,你竟敢忤逆我?」

「你逃跑有望了,所以別再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喝冷水,你就死定了。」

「你到底中了他的什麼蠱,值得你為他這般出生入死?」

「青夏,天下這麼大,你若是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吧。」

「青夏,我中了烏絲媚爾的葯……」

「你知道嗎?我真的恨不得將那個懦弱的自己親手掐死!」

……

漫天長風倒卷,星月無光,宮燈閃爍明滅,楚離拉過一匹純黑的戰馬,正是那匹和他出生入死太多次的御馬。青夏微微一愣,楚離為她拉過馬韁,扶住她的胳膊,沉聲說道:「上去吧。」

大秦是游牧民族起家,是以無論男女,都是騎術高手,也正是這樣的原因造成北秦無論男女人人皆兵。新娘子出嫁時是不會坐轎子,而是騎著馬由主婚人和娘家親人送到夫家。青夏不再猶豫,手搭在楚離的肩膀上,輕輕一躍,就躍上馬背,一身黑色長袍騎在通體純黑的戰馬身上,越發顯得英姿颯爽。

楚離騎在另一匹戰馬身上,回頭對著秦王等人寒暄兩句,就牽起了青夏戰馬的馬韁,緩緩的向著東邊的紫金廣場走去。

大隊的樂師跟在他們的身後,盛世浩大的吹吹打打著。無數的舞姬在他們的身後絢麗舞蹈,青夏坐在馬上,楚離就在前面,挺拔的背脊像是一柄頑強的長槍,他一手握著自己的馬韁,一手向後伸著,牽著青夏的馬韁,緩慢的,但卻一步一步的向著紫金門走去。

四周燈火閃爍,音樂高鳴,兩人黑袍獵獵,墨發飛舞,彷彿和這黑夜融為一體。兩側的宮牆暗紅高大,但卻是那樣的沉悶和壓抑。

終於,還是走到了廣場之上,巨大的儀仗禮隊就在城門那邊,躍過那道硃紅色的華麗的宮門,就是秦之炎的宣王府迎親隊。最前排的男子一身烏黑錦繡長袍,眉若利劍,目似朗星,衣袍獵獵翻飛,挺拔的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聽到這邊的聲音,陡然抬起頭來向青夏望來。隔了那麼遠,隔了那麼多的人,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青夏的身影,眼神頓時好似天上的星辰,充滿了璀璨明亮的光芒。

整個天地霎那間都靜了下來,好似連風都已經停止,明明是一天不見,可是在青夏看來,卻好像是過了一生一世那麼久。跨越了千山萬水,她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兩名男子的眼神在半空中電光石火的交擊在一處,終於,楚離仰天一笑,一把拿起腰側弓弩,迅速彎弓搭箭,對著秦之炎猛地就射了出去。

青夏大驚,險些叫出聲來。就在這時,只見秦之炎幾乎同時做出了同一番動作,兩箭呼嘯而去,在城門處轟然相擊,嘭的一聲寸寸斷裂,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一名禮官跑上前去,撿起地上的一卷白卷,看了一眼,大聲喝道:「楚皇陛下以衛水以北作為宣王大婚的賀禮!」

三月之前,白鹿原上,君子協定今日猶在耳邊。長風呼嘯而過,一切歸於沉寂歸墟。

秦之炎朗聲說道:「多謝楚皇盛情!」

楚離聲音低沉,聲音卻傳的很遠:「不必言謝,是你應得的。」

十名禮官迎上前來,大聲叫道:「禮成!」

楚離翻身下馬,來到青夏身邊,青夏剛想自己下馬,卻見楚離猿臂一伸,就將她抱了下來。青夏微微一驚,也沒有抗拒。

再長的路也總會有盡頭,青夏站在楚離的面前,看著他英挺的眉目,溫暖一笑,伸出一隻白嫩的手來,笑著說道:「在我的家鄉,道別的人,是要握手的。」

楚離面容陰沉,卻並沒有伸出手來,青夏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可是仍舊保持著美好的微笑,探過身子拉住了他冰涼的手,緊緊的握住。就在所有的大秦禮官皺起眉頭的時候,青夏突然張開雙臂輕輕的擁了上去,抱住了楚離僵硬的身體。

剎那間,太多人都在低聲驚呼,整個紫金廣場滿是巨大的抽氣聲。

只是那麼一瞬,輕輕的一抱就鬆開,離開的一剎那,女子的呼吸溫和的噴在他的耳邊。

「楚離,謝謝你。」

謝謝你,謝謝你教給了我這個世界的殘酷,也教給了我這個世界的美好。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什麼叫,也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恨。謝謝你一路對我不離不棄,雖然總是錯過路過。謝謝你肯一直站在我的身邊,陪我出生入死。謝謝你肯我這最後一段路,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女子的笑容那麼美,像是一朵盛開的水仙,她的眼睛彎彎的,好似兩彎月牙,她的嘴唇那麼紅,就像是鮮紅的櫻桃,她的皮膚那樣白,就像是北地的白雪。

原來,她是這樣的美,只是以前一直沒有認真的看,他到底丟失了什麼,到底失去了什麼,是女人?是助力?還是自己的心?

青夏看著他的眼睛,溫暖的笑著,終於,還是轉過身去,笑臉大大的轉過身去,那邊,有她決定託付一生的男子,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所以她要自己走過去。她看著秦之炎淡笑的眼睛,提著寬大華麗的裙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一步,又一步,很慢很慢,但是很堅定,越來越堅定。

楚離站在她的身後,冷月凄涼的照在他的身上,有著慘淡的光芒,他的胸膛是空的,有一個破碎的大洞,在一點點的蔓延,冷風灌進了他的整個身體,那麼冷那麼冷。他看著她漸漸的離去,四肢百骸都沒有了力氣。可是他還是高傲的站著,冷冽的望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半點的痛苦和悲哀,有的,只是那難以覺察的微微落寞。

他是南楚大皇,是萬人之上的高傲王者,是君臨天下的萬盛之君,他是最堅強的蒼松,無論風雨擊打,都不會有一點斷折。

可是為什麼,喉嚨卻好似被硬塊堵住,連呼吸都不再順暢。

冷風呼嘯,捲起青夏的衣袍,她身形瘦小,宏大的廣場上滿滿的都是人,可是她的眼睛卻只能看到那一個人。秦之炎站在那道宮門之外,眉眼含笑,眼神溫暖,笑容風輕雲淡,靜候著她的歸來。

秦之炎,你來接我回家的嗎?我終於,要回來了。

兩人相視對望,青夏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冷風吹在她的臉上,她不再害怕會哭花了精緻的妝容,不再害怕會被人笑話,因為秦之炎是不會在乎的。從來沒有像此刻般,她這樣的肯定,肯定只要是自己的,他都是會喜歡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是因為終於要得償所願而喜極而泣,還是因為虧欠楚離而覺得心裡痛楚。那些她都不願意去想了,只要過了今天,只要過了今天,一切就會塵埃落定,再也沒有反覆和波折。

她突然有些等不及,一把提起裙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向著對面的秦之炎飛速的跑去。

秦之炎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緩緩的張開的雙臂,等待著青夏來臨。

漫天燈火瞬間大亮,青夏一邊笑著一邊流著眼淚,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不雅的用手背擦去眼淚,大步的奔跑而去。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嗖的一聲突然激射而出,躍過青夏的身體,向著對面美好的男子猛地射去!

噗的一聲,好似慢鏡頭的回放,一朵碩大的血花陡然開放在青夏的眼前,秦之炎雙眼大睜,不可置信的看著青夏的身後,左胸染滿鮮血,插著一隻尖銳的利箭。

巨大的驚呼尖叫聲陡然響起,青夏驚愕的停住腳步,然後,另一支箭嗖的一聲擦過她的臉頰,再一次射在秦之炎的胸膛上。

宣王府的侍從們不得靠近紫金門,是以都在第二道宮門處等待,見狀齊齊瘋狂奔襲而上。秦之炎身軀一震,嘭的一聲單膝跪在地上。

青夏猛地回過頭去,雙眼憤怒銳利的向著楚離看去,可是卻見楚離手握一把利劍,嘭的一聲彈飛一隻弓箭,神色凌厲的望著黑暗中的人,怒聲喝道:「什麼人?」

一名男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身後跟著大批的貼身禁衛,神色傲慢,眼眸微微帶著一絲藍色,赫然正是四皇子秦之燁。

「楚皇陛下不要多管閑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秦之燁突然厲聲喝道:「秦之炎,你假借大婚之名,陰謀調動東部七十二路水軍和北疆大營,指示陸華陽和秦之翔糾結重兵,又指示你母親瑤妃娘娘刺殺父皇,陰謀造反,謀權篡位,你認不認!」

秦之炎在宣王府侍衛的護衛下被人扶了起來,面色蒼白,眼神銳利,眉頭緊緊皺著,看著這個他一直忽略了的弟弟,緩緩的沉聲說道:「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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