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點頭施禮,然後邁著細碎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上了御台,跪在秦王的身邊。秦王微微一笑,從一旁的錦盒裡拿出一柄通體翠綠的玉如意,遞給青夏說道:「希望你今後好好的輔佐炎兒,夫妻同心,萬事稱心如意。」
青夏雙手平攤,磕頭在地,沉聲說道:「多謝陛下。」
秦王哈哈一笑,說道:「還叫陛下嗎?」
青夏一愣,咬了下嘴唇,說道:「多謝父皇。」
「哈哈,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兒媳婦,就是我大秦皇室的宣王妃!」
淳于皇后笑道:「看多了孩子們成婚,還從來沒見過陛下這樣開心。」
眾人連忙說著討喜的話,七嘴八舌,整座大殿頓時喧嘩了起來。
一聲鳴鐘突然響起,禮官大聲喊道:「新婦宣王妃給聖皇王后、列位叔伯、親朋貴友、遠來嘉賓敬茶!」
兩排侍女跪著上前,青夏端起一杯清茶,垂首呈上,說道:「父皇請喝茶。」
秦王笑著接過,一旁的侍從遞給青夏一個紅色的小冊子,青夏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紅包了,只是皇家的人財大氣粗,這只是一個財物的清單。
敬完了秦王,就是淳于皇后。慈祥的皇后笑眯眯的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摘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帶到了青夏的手上,青夏道了謝,就退下御台。由太子開始,一路敬下去。秦王的兒子的確很多,一路輪下來,身後的小侍女已經捧了滿滿的一盒子禮單清單,當中除了七皇子九皇子面色不太好看,所有人都還算恭敬有禮,就連燕王都笑容點點,十分溫和。
終於輪到了各國權貴,青夏來到齊安面前,端起茶杯,遞給齊安,彬彬有禮的說道:「感謝齊太子來參加我的大婚,太子請喝茶。」
齊安看著青夏,眼神漆黑,帶著一絲青夏看不懂的痕迹,例外的一言未發,端起茶杯,好像飲酒一樣,仰頭而盡。身後的侍從端過來一方巨大的錦盒,看起來頗為沉重,竟然要四個人一起,才能抬起來。
秦室眾人大奇,秦王問道:「不知太子送了什麼給我媳婦,竟然這般沉重?」
齊安雙眼幽暗,微微沉吟了半晌,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掀開錦盒的蓋子。眾人注目一看,頓時大驚,嗡嗡聲同時響起。
只見裡面層巒起伏,河道蜿蜒,房屋城池應有盡有,竟然是一座城池的縮略圖。
齊安沉聲說道:「青夏從小在我東齊長大,就像是,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庄先生又是我的啟蒙老師,今日她大婚,我理當有所表示。這裡是朔方城的名帖、駐守令、俯視圖,今日就一併送給她。」
說罷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青夏的眼睛,沉聲說道:「夏兒,你我相識多年,庄先生已經不在,這座朔方城以後就當是你的娘家,隨時都可以回去。我已經將它移出了東齊的版圖,列為自由之城,城內屯兵五千,全是海域流民,家眷老小都在城中,不用擔心他們的忠誠,你以後就是朔方城的城主,我畢竟當了你那麼多年的大哥,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青夏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有心酸的滋味在心頭升騰,如是真正的庄青夏能夠看到這一幕,也許也會含笑九泉了。她抬起頭來,緩緩的咧開嘴角,笑著說道:「多謝大哥。」
齊安眼眸頓時一緊,看不出是怎樣的情緒,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緩緩的坐了回去。
燕回接到茶杯,酸溜溜的說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只能看著故人著新裝,嫁作他人婦。奈何奈何?罷了,君子能成人之美,就祝姑娘今後婚姻美滿,一生幸福。」
青夏笑著點了點頭,收下了燕回的賀禮,一路敬下去。
隨後,欽天監的觀天神官們,紛紛拿出占卜的結果呈上大殿,無不是吉祥富貴,平安喜樂的一類吉利話。
天色漸黑,巨大的絲竹聲轟鳴響起,漫天燈火閃爍,一排排宮燈好似團花,似錦秀麗,大紅宮裝的宮女穿梭在宮殿之間,各色絲綢鋪滿廣場,艷麗的禮花煙火在天空中炸亮,漫天花團錦簇,流光溢彩。整座秦宮都機會沸騰了起來。
秦王帶著眾人走到太和殿殿門外的白玉平台上,只見漫天火樹銀花,分外繽紛絢爛。秦王和淳于皇后一人牽著青夏的一隻手,站在白玉台上,身後跟著大秦的諸多皇子,各方使者,還有層層疊疊的侍女共宮人,再往後,是大秦的公主和各殿嬪妃。紅綃公主是秦王的妹妹,作為這一次的喜娘,傍在青夏的身邊。
剎那間,巨大的鐘鳴聲突然響起,沉重古樸,綿長悠揚。
就在這時,遙遠的天際陡然滑過一顆流星,眾人一驚,一名神官十分機警,連忙大聲喊道:「宣王大婚,天降祥瑞,大喜啊大喜!」
整座秦宮的下人們齊齊跪在地上,無數個突然齊齊高聲呼道:「天降祥瑞,秦氏中興,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轟的一聲,一顆煙花陡然發射道天際,霎時間,絢麗耀眼,五彩繽紛。秦王大喜,哈哈朗聲大笑。
就在這時,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眾人凝目望去,只見前方一隊馬隊轟然奔上前來,當先一名男子一身黑色長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劍眉修長入鬢,高居在黑馬之上,俊逸瀟洒,銳氣逼人。
眾人見了他都是一愣,只有秦王大笑道:「庄先生曾是南楚的臣子,這個主婚人由楚皇陛下來擔任再合適不過。楚皇陛下,現在就要麻煩你帶著禮官使者,將我的兒媳婦親手送到我兒子的手上了,他現在就在紫金門外等著你們呢。」
巨大的嘈雜聲陡然響起,齊安眉頭緊鎖,雙目深深的望著青夏。就連燕回都微微有些動容,一雙向來放蕩不羈的桃花眼也微微眯起來,眉梢微挑,靜靜沉思。
楚離坐在馬上,看著高高站在平台之上的黑袍女子,像是在凝望著一個遙遠的燈塔,終於還是笑笑的點了點頭,英姿颯爽的說道:「定不辱命。」
「那就好,」秦王意有所指的說道:「青夏,先去敬楚皇一杯酒。」
青夏背脊微微一滯,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她強行抑制住自己顫抖的慾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素白的雙手端起一隻玉杯,緩緩的走下玉台。
這是一段很長的路,帝王是九五之尊,這裡的台階就足足有四十五階。青夏穿著華麗的宮裝,雲鬢高綰,眉眼如畫,挺直了脖頸,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萬千的目光射在他們的身上,長風斗卷,嘶嘶的風聲呼嘯而起,捲起她的衣袍和長發,在黑色的天幕之下,有著恍非人世的瑰美。楚離望著她,眼神沉靜,眼波似水,嘴角緊緊的抿起,沉默的不說一句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她,望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來。
那不是四十五級台階,而是他們之間的這些跌宕的歲月,她每走一步,都會想起屬於他的那些或溫暖的或痛苦的或悲傷的或感動的畫面。想起他的隱忍,他的艱辛,他屢次不顧生死的救護,他屢次被自己誤會時絕望的眼神。
事到如今,誰對誰錯,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從今以後,從今以後,生命里再也沒有這個人,再也沒有這個影子,再也沒有想起的資格。從今以後,他們終於要天涯陌路,終於要了斷糾葛,終於要參商永離。
楚離從馬上跳了下來,站在青夏的對面。
青夏停在他的面前,半仰著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睛,眼眸微微有些打算,但還是抿起了嘴,淡淡而笑,端起酒杯,輕聲說道:「前途難測,路程遙遠,你要自己珍重。」
楚離低頭看著她,她今日果然很美,雖然早就見了面,可是直到這一刻才能這樣認真的看著她,她的眼睛是彎的,那是在開心的笑,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眉頭總是皺著的。她穿著華麗的宮裝,耀眼奪目,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總是一身軍裝,不是想騙過自己,就是想騙過別人。她可以在整個天下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嫁給那個人,享受萬民的朝拜和整個家族的接受祝賀,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從後門悄悄的進來,冷冷清清的呆在宮殿里,甚至還要頂著盪妃的名字住在寒冷破敗的冷宮之中。
她的確應該是幸福的,那個人做的比他好。
他眼神沉靜,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暴躁衝動的年輕王子,聲音低沉的,帶著一絲難以言明的沙啞,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決定了?」
青夏微微咬住了下唇,看著面前這個有愛有恨有牽掛有傷心的男子,終於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決定了。」
大風呼嘯而來,將兩人的聲音吹的破碎,那些伸著耳朵想要探聽點什麼的人全都無功而返。楚離看著她的臉,只覺得那幾個字好像瞬間被颶風吹上了高空,在長空中呼嘯翻飛,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他的心。那些過往的歲月在他的心頭盤旋著,像是長了翅膀的山雞,雖然艷麗,卻怎麼也飛不起來。